KR1c0049 毛詩稽古編-清-陳啟源 (master)


[01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毛詩稽古編卷十七
            吳江陳啟源撰
大雅
 文王之什上正大雅/
  文王
文王受命作周歐陽據序語以駮鄭氏稱王之説謂序
言受命作周不言受命稱王也信矣但詩書言文王受
[017-1b]
命皆言受天命也天命之豈僅命為諸侯乎緯書赤雀
丹書之語雖不可信然改元布號諒應有之必非仍守
侯服也即以此詩觀之於文王則曰其命維新於殷則
曰天命靡常明謂天以命殷者改命文王矣雖不顯言
稱王而其實已不可掩也向讀武成書已有辨今因歐
陽語復論之
文王受命之年先儒論之各異以為受命九年而崩者
孔安國劉歆班固賈逵馬融王肅韋昭皇甫謐之説也
[017-2a]
以為受命七年而崩者伏生司馬遷之説也案武成誕
膺天命九年逸周書文傳解文王受命之九年召太子
發以是證之則九年之説信矣康成不見古文尚書又
不信逸書故以七年為斷
孔疏謂文王受命之五年勞還師訖被囚其年得釋即
以歳莫伐耆六年始稱王此言殆非也受命改元縱未
稱王其形已露况三分有二儼然勁敵紂豈得囚之既
囚豈得復釋揆之情事當不爾矣又左傳襄三十/一年衛北
[017-2b]
宫文子云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
而歸之斯語定不謬孔謂其年得釋與七年之期互異
尤未可信也至六年稱王本於康成乾鑿度注原屬臆
説史遷周本紀皇甫謐世紀皆言受命元年即稱王矣
文王篇言文王受命作周故首章即言受命之事首二
句言未受命之先德已著見於天下末二句言既受命
之後事天治人皆能奉若天道中四句正言受命之事
而仍以德之顯命之時相配而言蓋作周之本在於受
[017-3a]
天之命受命之本在於與天合德詩美文王德乃第一
義矣集傳以首二句為文王既没而其神在上昭明於
天以末二句為其神在天升降於帝之左右是以子孫
蒙其福澤而有天下舎人而徴鬼義短矣案吕記引朱
子初説本與古注合後忽易之不知何見
亹亹字見於易詩禮記爾雅爾雅云亹亹勉也易疏繫/辭
又侯果/注亦同詩傳文/王記注禮/器皆用此解則勉義非無徴矣宋
徐鉉以説文無亹字欲改詩亹亹文王亹字從女從尾
[017-3b]
董廼從而和之又引崔集注作娓娓文王為據皆謬説
也經典字不載説文者多矣可勝改乎崔集注宋世已
無其書不知董氏何由見也宋庠國語補音謂經典相
傳皆作亹字改之驚俗當矣董又引説文云娓勉也案
今説文云娓順也並無勉訓又娓字許慎本讀若媚其
無匪切乃徐音也玉篇有亡利眉鄙二切而又音尾廣
韻有尾媚矣三音其字義玉篇云美也廣韻云美也順
也然則娓與亹義本懸隔其音尾猶有所本其訓勉董
[017-4a]
之妄耳
陳錫哉周朱傳解為上帝敷錫於周非也陳錫謂文王
能敷施恩惠豈指上帝乎左傳兩引此詩皆釋之曰能
施國語一引此詩即承之曰布利皆與毛鄭合矣哉字
毛訓載鄭訓始其訓為語詞者李氏之謬也集傳用其
説而復代以于字哉與于本不相倫可通用乎至載始
兩訓毛鄭雖殊然載亦可訓始其曰載行周道王肅述
毛意耳安知毛訓載不即為始而鄭訓始非以申毛也
[017-4b]
左傳國語引此皆作載左傳羊舌職云文王所以造周
不是過也宣十/五年造周正是始義國語芮良夫云載周以
至於今載周與至今首尾之詞也與造周同義韋昭注
云載成周道載成者始成之也惟杜預左傳注曰載行
周道預事晉武帝肅實帝之外王父宜乎襲用其語矣
本支百世不顯亦世言君世為君臣亦世為臣也所世
皆顯德之士不在譏世卿之例矣又春秋時周召毛凡
蘇祭諸族皆周初名公卿後宣十年左傳疏云鄭駮異
[017-5a]
義引尚書世選爾勞又引詩刺幽王絶功臣之世然則
興滅繼絶王者之常譏世卿之文於義何居此篤論也
可見世卿自是先王舊典不始於東周也譏世卿乃公
羊子之説非春秋本指
思皇多士皇訓美者吕記引顔氏之説也毛云皇/大也於緝
熙敬止緝訓續熙訓廣者歐陽氏之説也毛云緝熙/光明也
哉天命假訓大者蘇氏之説也毛云假/固也此説之異於先
儒而有理者也
[017-5b]
有商孫子臣有商之孫子也言天命之如此二語意本
協此箋義也今云即有商之孫子觀之既不接上義下
語又複出矣
殷士膚敏祼將于京毛云殷士殷侯也疏謂即前商之
孫子當矣士者男子之通稱五等諸侯及公卿大夫皆
可得此名上文凡周之士思皇多士濟濟多士即其明
證集傳曰諸侯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則殷士者
商子孫之臣屬其説本漢書師古注朱子自言最愛顔
[017-6a]
説兹其一與然釋士字何其拘也二王之後来助祭有
振鷺之詩微子来見祖廟有有客之詩二頌所美何嘗
指其臣屬耶且前章云商之孫子侯于周服此服黼冔
而祼將正侯服之事奈何以臣屬當之
王之藎臣傳云藎進也箋云王之進用臣當念汝祖為
之法夫多士周楨文王進臣之事也詩之文義前後相
應古注允矣今解為忠藎之臣恐太迂藎本染草之名
詩人以其音同故借為進義毛公得於師授當不誤也
[017-6b]
由進而復轉為忠不已逺乎今忠藎二字習為常語忘
其本訓
永言配命集傳曰命天理也天理即德耳言修復言配
不既複乎源謂此篇凡八言命當通為一義正詩序受
命作周之命也其命維新帝命不時假哉天命上帝既
命言命之歸於周也一言靡常兩言不易言命之所以
去商而歸周也文王與天合德故能受之成王能述修
文玉之德則亦能配之配命者謂配合上帝眷命之意
[017-7a]
配命之實不外聿修配命之效自致多福四語自相聨
貫毛傳但云配天命而行不云何者為命正以此詩屢
言命其義本同不須復解也
聿遹皆訓述毛義也亦雅義也見釋/言德即爾祖之德故
云述而修之句義自相接成矣今以為發語詞未知何

駿命不易釋文云易毛以䜴反言甚難也鄭音亦言不
可改易也然此詩毛不為傳孔疏申毛則仍用述説甚
[017-7b]
難之觧其出於王肅孫毓與案大學引此詩鄭注云天
之大命持之誠不易也彼釋文云易以䜴反注同則康
成初説原以為難易之易箋詩時改之耳
宣昭義問毛訓義為善鄭訓為禮義之義釋文云義毛
音儀鄭如字盖音隨訓異也朱傳則訓從毛音從鄭
天無聲臭難可倣效欲順之者當法文王此正見文王
德合於天也與首章義相應矣朱傳解於昭陟降皆以
為其神在天則已非合德之意至末章傳又言文王與
[017-8a]
天同德終首章之義何前後之不相顧也
  大明
大明緜二篇集傳皆以為周公作之以戒成王不知何
本揣其意殆因文王篇而連及之耳夫文王詩之為周
公作僅見於吕覽吕覽之言出於戰國䇿士非傳信之
書録其説以存疑可也文王篇尚未確指為周公作况
此二篇乎詩序傳自子夏之徒師授歴歴朱子猶不之
信反信不韋門客無稽之談乎
[017-8b]
大明序云文王有明德故天復命武王也夫文武皆有
明德皆受天命序於文言德於武言命互文爾前篇專
言文王此篇由文而及武欲言文則追本於王季太任
欲言武則追本於太姒詞雖汎及意有專歸猶思齊亦
言任姒而總以頌美文王立言當有賔主也序獨言文
武得詩之指矣朱子辨説曰此詩言王季太任文王太
姒武王皆有明德而天命之非必如序説不已過乎詩
書但言天命文武不言命王季也况任婦人亦受天命
[017-9a]
乎周南詩序僅美后妃之德化朱子猶大譏之以為禮
樂刑政悉出婦人之手及自為辨説則謂周家妃后以
婦人而受天命是何言乎然次章集傳云將言文王之
聖而追本其從来四章又云將言武王伐紂之事又推
其本而言皆歸重文武仍襲序意至總注則如辨説所
云雖强欲駮序要不能全廢其説矣
明明在下章毛專目文王鄭兼指文武為一篇之總括
鄭説勝矣近皆以為泛論其理則不然序言有明德正
[017-9b]
指首句明明言耳若泛論明明不得解為明德當兼美
惡為義與序不合况詩中凡言明明皆為美稱兹何得
獨異又序言文王有明德與天命武王意互相備是顯
以詩之明明為文武之明德矣以為泛然論理尤不合
也案詩主美周而首章為全詩發端先言周之得天見
周所以興繼言天之棄殷愈見周所以興此總言之下
七章方詳述之耳若首章徒泛論其理末章又言殷而
不言周與全詩絶不相蒙恐無此篇法
[017-10a]
天位殷適傳云紂居天位而殷之正適也疏引鄭氏書
序注微子為紂同母庶兄事釋之夫同母而分適庶最
非通論且事出吕覽不見正經何足深信鄭據之以釋
書序孔又據之以釋詩過矣微子庶而長故為元子紂
少而適故為正適名稱自合何必同母乎
摯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箋云摯國中女曰太任
從殷之畿内来嫁于周疏申之云殷商為有天下之大
號而云自彼以商對周故知自其畿内此語得之集傳以
[017-10b]
為商之諸侯皆謂之殷商不必定在畿内此未必然也
就商時言則周亦商之諸侯不得獨名摯為商而與周
分彼此也自成王時追述而言則摯亦周耳非商也文
義難通不如畿内之説當案周語云摯疇之國由太任
注云二國奚仲仲虺之後夫仲虺雖國於薛既相湯致
王為開代勲臣其子孫當别有食采於王畿如周之周
召二公者則摯為畿内國信矣又唐書世系表云祖已
七世孫徙國於摯祖已者仲虺之後此語非是季歴娶
[017-11a]
婦時尚未為世子乃古公初年也計古公在位去武丁
未久祖已事武丁其子當與古公同時此時太任已生
於摯安得其七代孫方國於摯乎宋洪邁言唐書世系
表皆撮用各家譜牒故多謬誤良然矣曰嬪于京朱子
以為疊言以釋上句之意又引書釐降二女於溈汭嬪
于虞證之此本鄭箋然非詩指也上句来嫁于周詞甚
明白何必重言以釋之哉况堯典孔傳本謂舜能以義
理下二女之心使行婦道於虞正與書傳同意優於鄭
[017-11b]

文定厥祥毛以文為太姒有文德而祥為善鄭以文為
納幣之禮祥為卜吉意各别矣孔疏申毛既言太姒文
德又言文王以禮定其卜吉之善祥則文字作兩解殊
少畫一而以卜吉為善祥亦非毛訓祥為善之意也竊
謂昬乃嘉禮毛云善者猶云嘉禮耳太姒賢故文王聞
而求之是當時嘉禮因太姒文德而定毛意當如此
岐周即今鳯翔府岐山縣在府城東五十里莘國在今
[017-12a]
西安府同州郃陽縣南二十里有古莘城二國皆渭水
之北所謂親迎于渭者當是循渭而行非渡渭也造舟
為梁不知過何水傳箋無明文嚴緝以為渡渭非是
造舟為梁造字慥草皁三音俱可讀本作艁説文云造
古文從舟方言云艁舟謂之浮梁玉篇云天子船曰艁
廣雅云以舟為橋曰艁此其證矣案傳天子造舟諸侯
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本爾雅文也彼注李廵曰比其
舟而渡曰造舟孫炎曰造舟比舟也然則比舟乃造字
[017-12b]
本義餘訓皆借爾觀古文從舟可見左傳造舟於河昭/元
年/孔疏曰造為至義言舟相至而並比也造本為比舟
何必由至義以通之迂矣集傳云造作也作舟於河比
之而加版夫訓造為作是詩僅言作舟耳作舟止成舟
如何便成梁耶微集傳補出比義詩竟為不全語也耶
纘女維莘纘太任之女事者維在于莘也長子維行莘
之長女維行太任之德也太任之配王季維德之行太
姒之配文王亦維德之行故曰纘也兩行字義本同今
[017-13a]
以為女子有行之行非是
保右命爾箋云安而助之又遂命之疏申之云身體康
彊國家無虞安之也多生賢輔年壽九齡助之也文王
之受丹書已云降德滅殷發誅紂及渡孟津白魚入舟
是又遂命之也剖析甚明集傳於此二字不甚分别其
義意丹書白魚之事非所欲言乎然經文字義須一一
有歸也源竊為之説曰文王為西伯已三分有二及武
王伐紂諸侯八百國不期而㑹孟津是又遂命之也民
[017-13b]
心即天命故以當之庶不入讖緯之説耳
武王告廟之詞已稱周王發矣至牧野臨敵反曰維予
侯興此本其初而言也言此以侯而興知彼以王而亡
興亡之際故抑揚其詞且使後人知鑒矣又周雖稱王
而於商仍為侯如東周王室未嘗與吳楚通使聘問之
詞仍當正其君臣之稱耳彼自稱王於國中天子弗與
深較殷周兩代事當相類古俗渾朴難盡以後世律也
陳氏據侯興語證文之不稱王迂矣嚴緝載朱子之言
[017-14a]
曰予侯猶言我后商人稱之也義亦通
㑹朝清明毛傳云不崇朝而天下清明鄭易傳解清明
為昧爽孔疏是之然毛義正大矣至嚴緝以清明為雨
止則傅㑹殊甚彼引尚書孔傳雨止畢陳又六韜武王
至河雨甚雷疾太公率衆先渉此兩文為證且言師以
雨敗者多矣故以清明為得天助太公先渉故以尚父
鷹揚發之皆謬説也六韜之書後人贋作其可為據乎
孔安國之言本於周語伶州鳩州鳩言陳未畢而雨為
[017-14b]
天地神人協和之應故孔傳引之證休命之意是孔以
得雨為天助而嚴以雨止為天助也用其説而反其義
可乎
  緜
緜詩自土沮漆是扶風之漆沮名物疏語已詳於吉日
篇矣馮又云不窋徙居戎翟之間在今慶陽府公劉遷
豳在今西安府邠州淳化縣西百二十里三水縣漢縣/也元
廢明/復置界當涇水之西及太王自豳遷岐踰梁山始至岐
[017-15a]
山北漆沮合流之處梁山在今西安府乾州城西北五
里當豳之西南孔穎達緜詩疏云漆沮在豳地二水東
流亦過周地非也若漆沮在豳則公劉于豳斯館已有
宫室太王何為陶復陶穴哉正以太王初至扶風之地
故未有家室耳源嘗三復詩詞合之毛傳知馮語良是
也今以緜詩首章為太王居豳事者始於康成耳毛傳
本無是説也傳首章即述太王避狄去豳遷岐之事而
繼之曰陶其土而復之陶其壤而穴之則明以復穴係
[017-15b]
之岐下為古公初到之居矣又曰未有寢廟亦未敢有
室家盖因五章俾立室家作廟翼翼並言此章止言室
家而不言廟故補其未及是明以此章未有與五章俾
立遥相首尾彼在岐此不應獨在豳矣又三章傳曰周
原漆沮之間合周原與漆沮為一是明以首章之居傳/訓
土為/居漆沮即居此周原矣夫遷岐之始草莱甫闢復穴
而居理或有之公劉居豳至大王已經十世安得尚無
家室不獨于豳斯館見公劉篇而已再考七月篇所稱
[017-16a]
塞向墐户入此室處入執宫功亟其乗屋躋彼公堂諸
語皆有室家之證也至於蠶績裘裳稱觥獻兕凌隂春
酒諸端禮儀文物燦然畢具豈穴居人所能辦耶則首
章所言其為初到岐周未遑築室時事無疑也首章先
言岐土之荒凉下章方言太王相度經營之次第立言
之序當如此也康成誤認傳意故於首章之述遷豳則
解之曰為二章發不知二章傳安得預發之首章决非
毛指孔又過執箋説曲為解釋謂在豳實有宫室因欲
[017-16b]
美太王在岐新立故云在豳未有以為立文之勢夫詞
氣抑揚詩人容或有之但不應太過耳况同一岐土始
榛蕪而後輪奐方見太王創造之美何得以豳相較乃
成文勢乎然箋疏之致誤其故有二一則見次章方説
遷岐首章定是未遷時一則見傳訓古公為豳公遂謂
因在豳而稱之也獨不思首章先言岐下風土次章追
數遷居情事文義未嘗不順且相度既定即繼以築室
耕田事相接續次章之義自應與下諸章聫貫成文也
[017-17a]
又古公本自豳而来則雖在岐亦可蒙豳公之號不必
過泥若泥豳公為未去豳之稱則民之初生傳釋民為
周人獨不可證其為周原之民乎此章之誤始於鄭而
成於孔後儒相習莫覺其非得馮義方見毛傳之真面
目故備論之以俟後之博識者
瓞為𤓰紹而小於先歳之𤓰稷為嚳之胄而後世益微
不能如嚳之為天子故詩以為喻箋云緜緜然若將無
長大之時是也緜緜亦微細之意嚳是𤓰稷至紺是瓞
[017-17b]
太王肇基王迹則非瓞矣詩欲美太王之盛而先言其
先世之衰故言𤓰瓞以為式微之喻也後世文人用𤓰
瓞為故實者專以况子孫蕃衍宗祀延長與卜世卜年
同意殆誤認詩指
復穴皆土室復則纍土為之穴則鑿地為之其形皆似
窑竈箋云復者復於土上鑿地曰穴皆如陶然是也朱
傳云陶窑竈也復重窑也是直居於窑内矣恐無此理
况陶復既合為一物為古公所居下又贅陶穴二字不
[017-18a]
成句法案復字本作覆説文云地室也引此詩朱子重
窑之訓不知何本又案古者窟居隨地而造平地則纍
土為復言於地上重復為之也高地則鑿土為穴復穴
皆開其上以取明
堇荼如飴堇字訓為堇荁者音謹訓為烏頭者音靳朱
傳以孔疏以堇為烏頭而仍用釋文之謹音疎矣
堇荼如飴孔疏云内則堇荁枌榆則堇是美菜非苦荼
之類釋草云芨音/急堇草郭曰即烏頭也則堇者其烏頭
[017-18b]
乎若堇荁之堇雖非周原亦自甘矣嚴緝非之謂烏頭
乃毒物肥美之地能使草無美惡皆猥大豈能變毒為
美此堇定為堇荁之堇案嚴説良是毛傳云堇菜也鄭
箋云菜雖苦者甘如飴若是烏頭則當云草不當云菜
且其味辛亦不苦也孔氏失毛鄭意矣又荼雖名苦菜
草木疏言其得霜則甜脆而美故禮羊之芼豚之包皆
用之本非惡菜也又爾雅齧苦堇注今堇葵也葉似栁
子似米汋食之滑本草堇汁味甘公食大夫禮鈃芼皆
[017-19a]
有滑注滑堇荁之屬士虞禮鈃羹同苦若薇皆有滑夏
葵冬荁注以苦為荼荁為堇屬合此諸説觀之二物正
是同類苦荼苦堇同以苦得名然堇味甘美荼亦甜脆
堇則禮用以為滑荼則禮用以為芼安得謂非類乎孔
誤矣大抵二菜元非苦物但未必如飴耳周地獨如飴
所以美也若甚苦之物雖膏壤豈能變為甘哉又案士
虞禮注即訓苦為荼荁為堇屬即引詩堇荼如飴證之
是康成注禮明以此詩之堇為苦堇矣孔雖申鄭而不
[017-19b]
得其意
孔以堇為烏頭朱傳又從之蓋堇荁之堇無復詮釋今
案堇荁一類也内則注云荁堇屬冬用堇夏用荁釋文
云荁似堇而葉大是已又案苦堇兩見本草草部及菜
部皆收之唐本草水堇言其苗也入菜部本經石龍芮
言其子也入草部中品陶隠居云生石上其葉芮芮然
短小故名説文言其根如薺葉如柳蒸食之甘後漢馬
融傳注言其華紫葉可食唐本草注亦云此菜野生非
[017-20a]
人種葉似蕺蕺側入切即魚腥草菜似杏/其狀三角一邊紅一邊青華紫色李氏
綱目云此旱芹也又有一種黄華者有毒殺人謂之毛

慰止左右定民居也疆理宣畝授民田也各分四義孔
疏云乃安穏其居乃定止其處乃處之於左乃處之於
右乃為之疆埸乃分其地理乃教之時耕箋云時/耕曰宣乃治
其田畝分疏明且確矣然又云疆理是一宣畝亦同但
作者以乃間之而成句耳夫時耕與治田誠一事也疆
[017-20b]
是分其經界理是辨其土宜截然兩義何可合而一乎
此泥箋語太過矣又止字疆字監本注疏不從土釋文
作强亦作疆同居良反今俗本此詩皆増土作疆矣案
疆本作畺説文云界也從畕三其界畫也疆乃或體又
作疆壃疅又案畕比田也從二田音與畺同
鼛皋通用周禮地官鼔人掌鼛鼔考工記䩵人為皋鼔
總一鼔也章氏考索謂皋者緩也故以節役事良然
毛傳以臯門應門為天子之制鄭箋謂諸侯亦有臯應
[017-21a]
毛説當矣諸侯無臯應朱子辨之是也孔疏欲證鄭説
引襄十七年左傳宋人稱臯門之晳謂諸侯有臯門亦
有應門誤矣宋築者謳言澤門不言臯門也據杜注澤
門是宋東城南門非外朝門也毛云王之郭門曰臯門/孔云郭門者宫之外郭
之/門案彼釋文言澤門本或作臯門者誤孔所據當此本
矣然則以為朝門者豈服賈諸家之説邪
傳云冢上大社也案祭法王為羣姓立社曰大社疏云
在庫門之内右正此大社矣朱子謂太王初立岐周之
[017-21b]
社武王通立周社於天下且以漢初令民立漢社稷證
語見/大全誤矣大社之尊正以惟天子得立耳安得天下
盡立乎諸侯有國社侯社大夫以下又有置社安得又
立大社乎臯應二門為天子之制則諸侯不得立何大
社反通於天下乎况漢事亦未可證周也
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傳云肆故今也今指文王言
緜詩為文王而作而推本於太王應以文王為今也故
承上章立社言太王立社有用衆之意故今文王亦絶
[017-22a]
恚怒敵人之心也朱傳肆字從毛解又以不殄為太王
事則今義贅矣又故為因上之辭即非新故之故矣爾
雅肆故今與毛傳同則亦釋詩也郭注乃云肆既為故
又為今義相反而兼通殊非詩雅之指
柞棫拔矣爾雅云棫白桵音/綏郭注以為小木叢生有刺
實如耳璫紫赤可食陸疏據三蒼説以為棫即柞其材
理全白無赤心者為白桵孔疏並存兩説不能辨其孰
是朱傳本從郭注而大全引東陽許氏語申之則純襲
[017-22b]
陸疏之言與朱意正相反而引吕為證舛矣案白桵本
草用其核為藥名㽔儒佳/切核入本經上品陶隠居云大
如烏豆有文理如胡桃核蜀韓保昇云葉似枸杞而狭
長葉白子附莖生紫赤色大如五味子多細刺宋蘇頌
云木高五六尺莖間有刺此三家注所紀物色形相皆
與郭氏同朱子獨取其説良有見矣至陸疏之棫亦載
本草言櫟有二種一種不結實者名棫是也然非此詩
之棫
[017-23a]
柞棫拔矣柞棫斯拔拔字從手旁蒲貝反疏云拔然生
柯葉也拔本蒲八反訓擢柯葉生長拔擢之狀音雖殊
義實相因耳韻㑹拔字四見獨于泰韻作柭從木旁注
云禮韻續降豈非後人傳寫妄易偏旁而禮韻併收之
邪於泰韻注云又見隊韻於隊韻注云又見曷黠韻則
四韻共一字彼三韻皆為拔何此韻獨為柭乎
混夷駾矣維其喙矣毛云喙困也孔疏云喙之為困未
詳案晉語靡笄之役郤獻子傷曰余病喙韋昭注云喙
[017-23b]
短氣貌郤以喙為病病豈非困乎短氣亦困之狀此足
證毛義矣孔氏何未憶及邪又方言云&KR2117□倦也郭注
云今江東呼極為&KR2117因引外傳郤語又曰&KR2468極也注亦
云江東呼極為&KR2468然則喙&KR2117&KR2468三字通用矣又廣雅&KR2468
困同訓極廣韻&KR2468字亦引此詩云困極也亦作喙亦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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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疏未詳困義而後儒多訓喙為息其説又不無得失
焉吕氏大臨云喙張喙而息也奔趨者其状如此吕記
[017-24a]
嚴緝皆引之是以喙為口喙又從口喙轉出息義迂矣
案方言云䭒音/息喙呬虚器/切息也自闗而西秦晋之間或
曰喙或曰䭒周正闗西之地宜其謂息為喙矣廣雅亦
云喙息也朱傳直訓喙為息蓋本諸此又説文引此詩
云混夷駾矣犬夷呬矣呬與喙同訓息益信此喙字直
是息義不必從口喙作轉也然總不如毛義之當
虞芮質厥成傳云質成也成平也疏云質成平釋詁文
三字義同言二國詣文王而得成其和平也案成乃鄰
[017-24b]
國結好之稱左傳求成請成行成董成皆此義質厥成
猶云成其成爾正指相讓而退言始爭而今讓是乃成
矣從此歸周者四十餘國文之王業乃大故繼之曰蹶
厥生厥生與初生相首尾周家王業之生太王始之而
漸興文王勤之而益大正見文王之興本由太王與序
義合後儒解成字生字異説紛紛俱非詩指
  棫樸
棫樸薪槱是俊乂盈朝之喻烝徒舟楫是䇿力畢効之
[017-25a]
喻序所謂能官人也朱子論興體最輕於此二興止以
數助字畢之不究其義宜其以序為誤矣至次章之奉
璋三章之六師正舉戎祀兩大事見賢才之用乃漫解
為天下歸之夫天下之歸豈僅助祭之髦士從征之武
夫已哉其作人之化能使汚俗一新箋謂作人者變/化紂之惡俗
紀之施能使四方成理則又言其政教之美見官人之
效耳朱傳總歸於文王之德夫文德雖盛恐助理之人
亦不可少况能官人不益見其德盛乎
[017-25b]
棫樸次章王肅述毛以為不言祭孔疏亦以傳解璋而
不言瓚則不以為祭殊不知傳云半珪曰璋璋瓚之璋
獨非半珪乎傳文質畧偶不及瓚耳安見其必非祭也
王肅謂璋瓚不名璋疏引王基語駮之矣而仍用肅説
以述毛不知何意
追琢其章金玉其相皆言文王之聖德正所謂勉勉也
綱紀四方又言其政教之美及於天下耳集傳云追之
琢之所以美其文金之玉之所以美其質勉勉我王所
[017-26a]
以綱紀乎四方或問所美之人為誰朱子曰追琢金玉
所以興我王之勉勉也據此則其相其章當興綱紀四
方矣上二語各四字分為兩截恐破碎不成文義
追琢其章金玉其相二語皆比也集傳以此章為興失
之矣章周王之章也相周王之質也追琢者其文比其
修飾也金玉者其質比其精純也一喻一正相為形况
有客篇追琢具旅白駒篇金玉爾音同一句法耳綱為網
之綱紀為絲之紀以喻我王之為政於四方亦比也假
[017-26b]
象於器物而去其如似之稱詩中比體類此者多有如
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价人維藩大師維垣諸詩皆是集
傳皆以賦目之矣但朱子釋詩多於興中分立比體獨
此詩本比也而又以為興殊不可解
  旱麓
首章毛傳純用周語為説謂隂陽和山藪殖故君子得
以干禄樂易本不以上二句為興也鄭易之曰林木茂
盛者得山之潤澤也喻周民豊樂由其君之德教始以
[017-27a]
為興體矣疏申其意謂詩美君德當以養民為主不應
惟論草木周語遺其興意毛傳亦於作意未盡故箋申
而備之源謂此詩之指周語及毛傳盡之矣隂陽和山
藪殖乃紀實事非取喻也山藪民所取材也物産蕃庶
財用富足正所以養民安得謂惟論草木乎魚麗詩即
魚酒二物以明萬物之盛多此詩即榛楛二木以明資
用之饒裕舉一以見百其義同矣古人引詩雖多斷章
然如單穆公所云乃正解也吕記以榛楛喻君子以榛
[017-27b]
楛得麓而滋茂喻君子烝先祖而受福亦以此章為興
而興義則殊盖箋疏以君子目太王王季而吕記用丘
氏説以美文王故取興亦别也
詩三言瑟瑟兮僴兮傳云矜莊貌瑟彼柞棫傳云衆貌
瑟彼玉瓚毛無傳而箋云潔鮮貌案此瑟釋文云又作
璱説文引詩亦作璱云從玉瑟聲玉英華相帶如瑟絃
也則與彼二瑟本異字矣
鳶飛戾天魚躍於淵鄭氏中庸注云聖人之德至于天
[017-28a]
則鳶飛戾天至於地則魚躍於淵是其明著於天地也
此解本與傳義不逺及箋詩則以鳶飛喻惡人逺去魚
躍喻民喜得所義短矣疏申鄭意以為變惡為善乃作
人之義殊不知道被飛潛萬物得所作人氣象如此尤
為廣大也
民所燎矣釋文云燎説文作尞云柴祭天也案尞𨽻變
也字本作□説文云從火從昚昚古文慎字祭天所以
慎也又□與□别説文□放火也從火□聲此詩燎字
[017-28b]
鄭箋訓熂燎則是放火之燎非柴祭之□陸氏引説文
非箋義
 
 
 
 
 
 毛詩稽古編卷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