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49 毛詩稽古編-清-陳啟源 (master)


[01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毛詩稽古編巻十四
             吳江陳啟源撰
 谷風之什變小雅/
  谷風
維風及頽傳云頽風之焚輪者風薄相扶而上喻朋友
相扶而成風薄指頽風相扶指合風也頽風力薄不能
上升頼谷風扶之而上以喻友之相成如此孔疏觧此
[014-1b]
甚明嚴氏譏其以焱釋頽誤矣𫝊語簡貴豈可以粗心
讀之哉
焱從下而上頽從上而下是李廵孫炎之説而郭璞因
之耳據爾雅正文未見其必然也扶揺謂之焱即南華
之扶揺信從下而上矣焚輪謂之頽焚取象於火火乃
炎上之物安得自上而下乎注爾雅者止因頽是下墜
之名故為此觧然以字義考之頽從秃䝿聲秃貌又暴
風也隤從阜䝿聲下墜也説文玉篇/諸書並同俗通作頽是二頽
[014-2a]
本各一字不得援下墜之隤釋暴風之頽矣毛傳風薄相
扶薄當為廹義谷風頽風皆欲上引相廹則其升愈
速喻朋友相規切則德業益進也疏以風薄指頽風相
扶指谷風特通毛郭兩家之説毛意未必然也陸農師
曰風之鋭而上者為焱風之旋而上者為頽莊子曰摶
扶揺羊角而上者九萬里扶揺即焱是也羊角即頽是
也今羊角旋轉而上如火焚輪之象也案莊子釋文引
司馬彪云風上行謂之扶揺風曲上行若羊角然謂之
[014-2b]
羊角陸義應本此合之爾雅則上行如焚旋轉如輪名
義允協可證景純之誤
  蓼莪
莪蒿蔚分之各一草合之皆蒿屬辨詳/總詁蓼莪詩意主於
分言則各一草矣在爾雅莪則莪蘿也蒿則蒿菣去刃/切
也蔚則牡菣也埤雅莪俄而蒿直蔚粗而莪細形稍異
矣然初無美惡之分朱傳云莪美菜蒿賤草未知何據
嚴緝據爾雅蘩之醜秋為蒿及彼注疏□蕭莪蔚之類
[014-3a]
始生氣味各異其名不同至秋老成則皆蒿之語以為
莪始生香美可食至秋老則粗惡不可食喻子初生猶
是美材至於長大乃是無用之惡子其取義優矣但次
章伊蔚終屬難通不如古注之當
視莪為蒿猶云看朱成碧也憂思之極精神憒亂之所
致也箋疏此觧較為平正東莱謂莪蒿不能報天地之
生育猶人子不能報父母之劬勞説本歐陽亦可通但
匪伊二字為虚設耳
[014-3b]
  大東
毛以首章為興故述𫝊者言以待客之禮喻天子施恩
之厚歐蘇釋此謂先王之世侯國富足吕記嚴緝皆從
之此賦而非興矣集傳亦云興而絶無發明惟直録詩
語而於上四句中間各加一則字豈所謂全不取義者
乎然簋有飱鼎有七各一事砥言平矢言直各一義今乃
曰有飱則有七如砥則如矢是何理哉
飱七恩施之厚也砥矢貢賦賞罰之均直也所履所視
[014-4a]
當總目此而言鄭箋分飱七為所履砥矢為所視迂矣
首章為全篇綱領下章所譏皆反此為義而五章以下
取譬不一則專刺曠官良以周之盛時布德行政雖出
於王亦由在位多賢克舉厥職也幽王之時皇父七子
尹氏虢石父輩接迹於朝皆巧佞之徒貪殘之子殫民
之財竭民之力所謂君子者如此而在下之小人又何
所視乎詩人所以顧之而潸然也
小東大東箋云小大言賦斂之多少也小亦於東大亦
[014-4b]
於東言其政偏此觧甚自然蘇吕皆從之今以為東方
小大之國失之矣
浸彼穫薪毛訓穫為艾則字宜從禾鄭云穫落木名則
字宜從木穫落爾雅釋木文陸氏草木疏云今椰榆也
其葉如榆從鄭説也竊謂優於毛矣
鄭箋破經字為後儒所譏然如舟人之子熊羆是裘改
舟為周裘為求則非無見也舟與周裘與求不僅音同
形亦相似况古衣裘字元作求象形其從衣後人所加
[014-5a]
自此𫝊冩之時昧者一槩加之其致誤良有由也箋云
周人之子周世臣之子孫退在賤官使摶熊羆在㝠氏
穴氏之職疏引裳華序棄賢者之類絶功臣之世二語證
之正相合
爾雅釋訓臯臯琄琄鞙/同刺素食也夫以瑞玉為佩傳云/璲瑞
也/則居官者也而不以其才之長故曰素食箋疏用雅
意釋詩本無誤後儒易之未見其勝也
大東詩五六七章取興星漢詞意反覆鄭以喻王朝官
[014-5b]
司虚列而無實用正與首章君子所履相首尾古之君
子法先王之道賦役平均今之在位者反之故為曠職
也韓詩外傳以南箕北斗喻有位而無其事意正相同
今皆觧為望天恤已不見恤而怨之之詞其説始於歐
陽不如古義之正矣
報章𫝊云反報成章疏申之云織之用緯一來一去是
反報成章織女有西無東不見倒反是無成也義盡儘/俗
通矣集傳改為報我之章未見其勝且人何德於星而
[014-6a]
望其報我邪
服雖從月旁然製字之義㑹意在車説文服字注云車/右騎所以舟旋
其以車得名者亦有二四馬外二為驂内二為服一也
詩兩服上襄兩服齊首是也兩較謂之牝服二也詩不
以服箱是也箱以容物在兩較之内故服箱相屬成文
矣丘氏謂服箱猶駕車而朱𫝊從之恐不如毛義之當
啟明長庚毛傳韓詩廣雅皆以為一星毛傳云日旦出
則明星為啟明日既入則明星為長庚韓詩云太白晨
[014-6b]
出東方為啟明昏見西方為長庚史記索隠/引此詩廣雅云太
白謂之長庚曹憲注謂晨見東方為啟明昏見西方為
長庚三家之説相符不可易矣自孔疏為兩岐之觧而
後儒異説紛紛其最無理者則鄭樵分為金水二星而
謂金在日西故東見水在日東故西見之説也夫金水
各有晨昏度行晨度則在日西行昏度則在日東耳如
鄭言則金星有晨度無昏度水星有昏度無晨度矣豈
不謬哉集傳皆指為金星與毛傳合最得之又案説文
[014-7a]
启從后從口開也啟從攴启聲教也明星義取於開依
字當作启
畢有掩兔之畢𫝊取焉有祭器之畢箋取焉疏兼存二
説又引孫毓語謂祭器之畢取象於畢星而掩兔之畢
又取象於祭器而施网焉盖右鄭也今世則專宗毛
維北有斗朱傳兼南斗北斗兩説盖因孔疏有箕斗並在
南方箕南而斗北之語也案南斗與箕皆以初秋昏見
於南方直是箕西而斗東耳其為南北之分雖有之然
[014-7b]
亦微矣况上章言東西原以在人之東西言則此章維
南維北自當與之同意何偏以二星相較而分南北乎
源謂以北斗當之為允
  四月
四月篇當亂而行役之詩也韓詩止以謂歎行役嚴緝
譏其未盡詩意當矣毛傳質略不明王肅述其意以為
四月行役六月未得歸闕一時之祭故云我先祖獨非
人乎王何忍不恤我使我不得修子道孔疏非之以為
[014-8a]
序不言征役傳亦無此意因引孫毓語謂從征踰年乃
怨雖文王之師猶采薇而行歲莫乃歸又行役不親祭祀
攝者修之亦未有闕豈有數月之間而以為刺孔又自
言首章始廢一祭已恨王之忍復闕二祭彌應多怨何
秋日冬日之下更無先祖之言源案疏言序傳不及征
役則誠然矣至謂一時未乆而引文王采薇詩相較則
非也文王之出師所謂説以先民民忘其勞者雖乆何
傷至若幽王之無道不恤下情當時被役之人必有不
[014-8b]
能堪命者豈論時之乆暫乎一時不祭猶以為怨則秋
冬兩祭俱廢其為當怨不言可知詩語互文相備往往
有之矣序傳雖不言征役然詩人託興恒據目覩為言
六章滔滔江漢定應身在南國故有斯語獨非征役之
一證乎又左傳文十三年公自晉還鄭伯㑹公於棐欲
其如晉請平季文子賦四月取征役踰時思歸祭祀不
欲如晉又孔叢子記孔子云吾於四月見孝子之思祭
則王氏之解歴有明徴仲達譏之過矣
[014-9a]
先祖匪人胡寧忍予漢唐宋諸儒解此皆云我先祖豈
非人乎忍使我遭此亂夫以己身遇亂之故至詈先祖
為匪人雖村夫傭豎不忍出諸口安有詩人之温柔敦
厚而作是語哉解者何弗思也孔仲達既指為悖慢之
言而復曲為之説引正月詩怨父母為比不知匪人二
字非僅怨也直是詈矣源謂古人文字簡質湏頓挫讀
之方明暢如節南山詩昊天不傭昊天不惠鄭云昊天
乎師尹為政不平又為不和順之行又昊天不平箋亦
[014-9b]
云昊天乎師尹為政不平巧言篇昊天已威昊天大憮
箋亦云昊天乎王甚可畏王甚敖慢皆昊天二字讀斷
下二字自指師尹與王盖呼天而訴之也此詩先祖亦
是呼而訴之當云先祖乎我獨非人乎何忍使我遭此
亂呼天呼祖總是怨極而無可控告之詞耳宋儒釋經
但求詞氣平直其以匪人屬先祖宜也鄭氏知觧昊天
為呼天不知解先祖為呼祖豈天不可詈而祖獨可詈
乎又此特依鄭義為遇亂自傷當少易其説耳若以為
[014-10a]
行役思祭之詩則王肅之觧自安不必更新也
腓字三見詩采薇生民二詩傳訓為避四月詩傳訓為
病今案三詩之腓義訓既殊字形亦異訓避之腓與萉
通前於采薇詳之矣其訓病之腓則本作痱文選謝瞻/九日
詩/注李云韓詩曰百卉具腓薛君曰腓變也謂變而黄
也毛萇曰痱病也今本作腓字非也據李言則毛語作
痱不作腓唐世冩詩者誤以韓字入毛詩後遂相沿莫
知改正耳又案腓萉痱三字皆可訓為避但論其本義
[014-10b]
則腓是足肚萉是枲寔痱是病説文云/風病各不同詩三腓
皆借用也
爾雅釋詁廢大也四月詩廢為殘賊毛傳云廢忕也音/誓
以大為忕當是後人傳冩増入心旁釋文忕本又作大
此是王肅義疏亦云定本廢訓為大與鄭本不同則忕
為大之誤信矣又箋云言在位者貪殘為民之害無自
知其行之過者言大於惡疏忕訓摜慣/俗習箋語並無摜
習意其言大於惡則正是大為殘賊也是康成箋詩時
[014-11a]
元據傳中大字為説耳鄭之述毛本同孔陸皆以為異
殊不可觧
  北山
華谷辨詩有二杞以小雅之四牡杕杜四月北山此四
詩之杞皆枸杞然惟四牡四月毛訓枸檵杕杜北山無
傳杕杜箋云杞非常菜北山箋云杞非可食之物則以
此二杞為枸杞未必毛鄭意陸疏謂枸杞春生可作羮
茹安得云非常菜不可食乎
[014-11b]
北山詩旅力方剛毛鄭旅訓衆書秦誓旅力既愆孔傳
亦訓衆李氏疑此兩旅力但指作詩者及良士是一人
之力不得云衆力故改訓為陳引左傳庭實旅百杜注
及後漢傅毅𫝊注為證訓旅力為陳力於義亦通嚴緝
云秦誓夏氏解云衆力如目力耳力手足力也或説旅
為陳然陳力方剛則不成詞矣案華谷斯言得之集傳云
旅與膂同蔡沈書傳宗其説殆非是膂乃腄骨人之背
腄非用力之處以力屬膂取義既疏又古膂作吕象形
[014-12a]
篆文始作□從肉從□□本五百人之名從㫃音/偃從从
从俱也故為衆□膂通用古未之有惟黄公紹謂□通□
人之一身以腄骨為主故曰□力此特因朱蔡而附㑹
非典也
北山詩連用十二或字各兩或意自相反首二或燕與
瘁反也次二或息與行反也又次二或逸與勞反也又
次二或舒遲與促遽反也又次二或湛樂與畏咎反也
終二或間暇與冗煩反也其呌號之義毛訓呼召孔申
[014-12b]
之為徴發呼召故釋文號字讀去聲協平聲夫徴發呼
召正劬勞之事不聞之所以為逸也今號字讀平聲言
深居安逸不聞呌呼之聲義亦可通
鞅掌毛云失容鄭云促遽語異而指同也其釋鞅為負
荷掌為奉持正促遽之寔促據必失容鄭乃以申毛耳
孔云意異殆未然
議事易而任事難議事者立身事外任事者置身事内
此出入風議與靡事不為所以一暇而一勤也又箋云
[014-13a]
風猶放也則應如字而釋文風音諷與鄭意異如鄭意
風乃風逸之風與上出入為類如陸意風乃風刺之風與
下議為類風刺義較優矣
  無將大車
無將大車序以為大夫悔將小人此與荀子大略篇引
詩合又韓詩外傳引此詩以證所樹非其人亦同序義
可見古義相𫝊如此非一家之説也集傳以為行役勞
苦之詞恐非是朱子説詩毎執詩詞為凖此篇詩詞何
[014-13b]
嘗有行役意乎大車牛車也以任重非行役所乗也况
是興非賦也
不出于熲集傳曰熲與耿同小明也在憂中耿耿然不
能出也案説文耿耳著頰也從耳烓口迥/反省聲熲火光
也從火頃聲玉篇熲火光也或作耿並無小明之訓錢
氏詩話始剏為此解朱子用以釋柏舟彼耿耿重文為
貌狀之詞猶可通施於此詩則當云不出于小明成何
語乎鄭箋云使人蔽闇不得出於光明之道此與㝠㝠
[014-14a]
正相應義本優不必易也
  小明
詩名小明鄭以為幽王日小其明而歐陽氏非之謂大
雅有明明在下小雅有明明上天故名篇者加大小於
明上以記别也蘇氏亦謂小旻小明所以别於大雅之
召旻大明小宛小弁亦然其在大雅者必是孔子刪之
故無聞耳案此説非是觀書金縢言公為詩名之曰䲭
鴞左傳言許穆夫人賦載馳秦人賦黄鳥國語言衛武
[014-14b]
公作懿戒可見作詩時篇名已定康成云闗雎/序箋三百一
十篇並是作者自為名斯言信矣大雅之大明作於周
之初年安得預知幽王之世有作小明者而加大以記
别哉且詩篇重名固甚多矣雅之杕杜黄鳥谷風甫田
名皆與國風同而白華之名兩見於小雅國風之柏舟
無衣則亦兩見羔裘揚之水則三見何獨不為記别也
然則小之為義縱未必如箋疏所云至若歐蘇二家以
為别於大雅萬無此理矣又案小旻小明鄭皆有訓釋
[014-15a]
以小明所比比於上二篇為小故取名於小此與日小
其明之説俱迂曲難從小宛小弁鄭無發明疏推其指
以為鳴鳩鸒斯皆小鳥幽王才智卑小似鳴鳩之不能
髙飛鸒斯小鳥而甚樂歎宜臼之不如意較平正可用
小明首二三章皆記節候首章云二月初吉載離寒暑
次章云日月方除三章云日月方奥又此兩章皆云歲
聿云莫述毛者皆以二月為始行之時昔我往矣即指
始行方除方奥即是二月鄭以二月為始行與毛同而
[014-15b]
釋方除方奥為四月釋昔我往矣為初到艽野則與毛
異也合總兩家之義而較論之毛訓除為除陳生新二
月仲春非新舊代禪之時唐風日月其除自指歲莫不
指二月又二月天氣方寒不得言燠述毛也未必得毛
指矣不知鄭讀除為余引爾雅四月為余除余字異音
同且與下章方奥相應也孔疏曰洪範曰燠曰寒寒為
冬則燠為夏得之矣然鄭謂二月始行四月到艽野則
未當凡詩中昔我往矣皆言始出時非既到時訓往為
[014-16a]
到不太迂乎源謂詩二月周二月也建丑之月也爾雅
余月夏四月也建巳之月也小明大夫當是巳月始行
至丑月尚未得歸而作詩耳二月初吉正指未得歸而
作詩之時也方除方奥追憶其始行之時也載離寒暑
總計其自始行至不得歸之時也時已由暑迄寒矣暑
即方除方奥寒即二月初吉也歲聿云莫與蟋蟀歲聿
云莫仝彼疏以為九月聿訓遂遂者自始向末之詞嵗/莫在十月九月寔未莫故曰遂
莫言自此/而向莫也是巳九月暑退而寒來亦追憶其時也二月
[014-16b]
為建丑之月故首句云明明上天爾雅冬為上天而丑
月於夏時為冬作詩者指所見之天以起興耳既以上
天起興因述所至之地紀所值之時而總記其離家之
日以起下文憂畏之意首章次第如此二三章又追數
始行之期見離家之乆不過即首章意曲暢之耳然則
首章我征徂西至於艽野自言西征而至艽野不言始
行也二月初吉載離寒暑是當二月朔而追計其已厯
寒暑不言二月始行也鄭云二月朔始行誤矣二三章
[014-17a]
昔我徃矣是言始行鄭又誤以為徃至艽野後儒多取
毛而舍鄭然但知鄭訓我徃之誤不知其二月始行之
誤故皆以方除方奥為二月而不顧義之難通也或執
詩無周正語二月是卯月夫以夏正言之必丑月方歲
暮聿莫為遂莫月當建子氷壯地坼之時安得有蕭可
采菽可穫哉
  鼔鐘
毛鄭釋鼓鐘篇皆以為幽王作樂於淮上歐陽疑史無
[014-17b]
幽王東廵事逸齋辨之以為史與經異猶當舍史而信
經若史之所缺幸存於經豈得反疑經而信史詩緝亦
言古事固有不見史而因經以見者詩即史也斯皆篤
論胡一桂謂成王時徐夷淮夷已不為周臣宣王遣將
征之亦不自徃初無幽王至淮徐之事豈得作樂於淮
上吁謬矣幽王十一年中廵歴游幸之事胡氏能一一
數之如後代實録起居注乎不然何由保其不一至淮
徐也又淮夷徐夷之在周特叛服不常非終不為臣也
[014-18a]
成王時淮夷徐戎並興伯禽伐而平之矣見書費誓及/史記魯世家
又通鑑外紀云成王二/年周公定奄及淮夷未嘗不臣周也常武詩宣王親
征未嘗不自徃也召公征淮南則疆理至於南海王自
征淮北則徐方來庭詩有明文胡未見乎
鼓鐘咏淮水首言湯湯繼言湝湝又繼言三洲毛傳云
湝湝猶湯湯三洲淮上地名初不分水之盛衰先後也
且此三章止刺奏樂之失所耳非刺其流連忘返也蘇
氏曰湯湯水盛也湝湝水流也三洲水落而洲見也見
[014-18b]
幽王之乆於淮上也與毛意異集傳觧湝湝與三洲皆
祖毛説又引蘇語以繼之殊少畫一矣又蘇説雖新巧
可喜然釋三洲則於義難通爾雅云水中可居者曰洲
可居之地必有人民室廬若水落而後見直是出没水
中沮洳之場耳非可居之地也何得謂之洲乎懐允不
忘懐至也用禮樂得其宜至信而不可忘與次章不囘
三章不猶皆指淑人君子言箋疏本無誤也集傳用王
氏説以為思古之君子不能忘則是作詩者自謂與下
[014-19a]
二章文義不倫矣况思者止是懐耳經文允字不已贅
乎又案懐之為義取多思也和也安止也至也來也皆
見於詩𫝊箋各隨文釋之宋儒必欲槩以思之一義故
徃徃不得詩㫖
鄭樵據儀禮作三次以觧鼓鐘之卒章謂凡奏樂有四
節首節升歌三終此歌以瑟次節笙入三終輔笙以磬
三節間歌三終歌笙相禪所謂鼓瑟鼓琴笙磬同音者
也已上皆奏雅四節合樂三終歌二南所謂以雅以南
[014-19b]
者也吁鄭之附㑹一至此乎真詩禮中舞文手矣彼所
據者鄉飲酒禮燕禮二篇文耳升歌笙入間歌合樂四
節惟此二篇為詳其見於鄉射大射者則已略此乃鄉
國禮也非王禮也又詩三百篇皆可歌也其見儀禮而
入樂者二南各三小雅共十三及新宫肆夏陔勺等數
詩外餘不槩見至文王清廟振羽九夏湛露彤弓諸詩
所用稍見於周禮禮記左傳而儀禮弗載焉盖具於亡
篇而今不可考矣鄭欲執此二篇之文盡周家奏樂之
[014-20a]
制可乎哉鼓鐘所引天子作樂之事也其為朝聘燕饗
雖未可知要亦非鄉飲酒與侯國之燕也其所用之樂
節與詩章未必與鄉國同也區區以二篇之文傅㑹而
為之説陋矣其言笙磬雅南俱不合古義辨見下條
笙磬同音孔疏申毛以笙磬為一器鄭以笙與磬為二
器案傳訓笙磬為東方之樂明是阼階之笙磬見大/射禮
笙乃磬名信為一器矣至箋之分為二器未見其然也
箋不觧笙磬意必同毛其釋同音云謂堂上堂下八音
[014-20b]
克諧亦與傳四縣皆同語意相合孔特見箋言八音故
分笙磬為二使與鐘及琴瑟備金石絲匏四音以當八
音之半耳然未必是鄭意
以雅以南以籥不僭雅者先王之雅樂南者四方之南
樂籥者羽舞之籥毛傳義允矣鄭以雅為萬舞與籥分
文武異於毛不可從宋氏復自立説謂雅是二雅南是
二南舛謬尤甚大雅小雅詩六義之一也非樂名也樂
以雅名則風雅頌皆得奏之不僅二雅矣至二南之南
[014-21a]
猶十五國之國也自其地而言也當時所采詩或得於
南國周召不足以盡之故不言國而言南耳尚不得與
二雅並列於六義况樂名乎文王世子之胥鼓南鄭氏
釋為南夷之樂左傳之南籥㐮二十/九年杜氏以為文王之
樂俱不云二南也又案雅南之義三家詩說皆與
毛同文選東都/賦注劉淵林引韓詩内傳云王者舞
六代之樂舞四夷之樂大徳廣被無所不及六代
皆雅樂也四夷則南樂在其中矣又後漢陳禪𫝊
[014-21b]
引詩云以雅以南韎任朱離注云韓詩薛君云南夷之
樂曰南四夷之樂惟南可以和於雅以其人聲音及籥
不僭差也又云毛詩無韎任朱離文盖見齊魯詩即注
語觀之薛君南義即同毛而齊魯之詩復備列於四夷
樂名可見南為南夷古義皆然矣又有辨/詳總詁集傳僭叶七
心反案釋文僭有七念子念楚林三反其楚林反洗重
音也與琴音二字韻同本不必用叶
  楚茨
[014-22a]
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瞻彼洛矣裳裳者華桑扈鴛
鴦魚藻采菽都人士黍苗瓠葉凡十一篇徐皆以為思
古詩其可指名者楚茨四篇思成王魚藻思武王黍苗
思宣王也此三王者一開剏一守成一中興皆周家令
辟尤詩人所不能忘情者矣其詩序稱古王不知何屬
要以三王而外有道之主僅有康王詩人所指當不外
此惟黍苖則兼思其臣都人士瓠葉又思及其民
楚茨以下十篇朱子辨説謂其和平詳雅無風刺之意
[014-22b]
如出一手當是正雅錯脱在此序以為傷今思古不應
十篇相屬無一語見衰世之意似矣然詩人寓意深逺
固有不可泥其詞者采薇出車杕杜多嗟怨之詞行露
摽梅野有死&KR0874少和平之語列於正風正雅可謂刺詩
乎安在楚茨十篇不可為刺也又人當衰亂之時道太
平之樂必言之娓娓不休班張之賦喜述西京之盛時
元白之詩多咏開元之勝事皆此意也楚茨諸篇所言
祭典之肅農政之詳錫命之有章禮文之必謹報功恤
[014-23a]
賢之厚仁民愛物之恩詞煩而不殺感歎無聊之情已
躍然言外矣當日思古非一人作詩亦非一手十詩者
特一斑爾乃訝其多乎
朱子又云楚茨詩精深宏博何得為變雅斯言誤矣風
雅之正變分於時之治亂不分於詞之工拙也風之七
月雅之六月斯干諸詩其精深宏博不減於楚茨何以
皆列於變詩且三百篇皆經也不論正變為經一也安
得粗淺儉陋之詩而以為經哉
[014-23b]
采齊肆夏先鄭註周禮劉德文頴注漢書皆以為逸詩
惟玉藻趨以采齊康成注云齊當為楚薺之薺盖謂齊
音當讀如茨耳孔疏云音同/耳其義則異非謂采齊即楚茨詩也大
全載劉瑾語曰先儒以楚茨即采齊豈誤讀康成注乎
何闇於文義至此
詩緝言詩有二棘吹彼棘心園有棘是酸枣楚茨以棘
配茨青蝇以棘為樊必非酸枣當是爾雅之茦刺案茦
刺注云草刺鍼也方言云凡草木刺人北燕朝鮮之間
[014-24a]
謂之茦自關而西謂之刺江湘之間謂之棘合此二文
茦刺信有棘名矣又方言注云楚詞曰曽枝剡棘亦通
語耳橘頌意本謂橘枝有刺若棘而景純引之止見凡
草木有刺者皆可名棘也則二詩之棘當泛指草木刺
人者
神保是饗毛云保安也鄭云安而饗其祭祀未嘗合神
保二字為鬼神稱號也朱傳既以毛訓保為安又云神
保盖尸之嘉號則又非毛義劉瑾申之曰祖考之神降
[014-24b]
而安於尸之身故因以號尸夫尸以象神耳神豈真降
其身邪朱傳又引楚詞靈保證之謂是以巫降神之稱
朱子又曰靈保神巫也神降而託於巫身則巫而心則
神今詩中不説巫當便是尸案此誤尤甚尸至尊將祭
始卜而得之巫賤役有常職豈可合為一乎周禮有司
巫乃羣巫之長也其秩中士而已不敢與祝史比肩况
尸乎又案楚詞思靈保兮賢姱王逸注云靈巫也姱好
貌思得賢好之巫與神保相樂也則靈保二字古人原
[014-25a]
不用為巫號
毛訓肆為陳將為齊音/劑謂既殺而縣肉於架分齊其所
當用此未熟時也鄭讀肆為剔言剔其骨體於爼將以
奉而進之此既熟時也義各相屬不可互易朱傳肆從
毛將從鄭於事為不次矣
為爼孔碩鄭觧為從獻之俎東莱非之以為是薦熟之
俎因燔肉炙肝不可言孔碩也然鄭以碩為肥碩亦通
案俎之為用多端有薦腥之爼薦爓余亷/切之爼又有肵其/靳
[014-25b]
二/音俎所以載心舌而燔炙皆從獻之物故名從獻/之俎
鄭觧肆將為肆骨體而進之則薦熟之俎已具上章此
章之俎謂之從獻與燔炙合為一事亦有理也
我孔熯矣毛以熯為敬與爾雅同此古義也吕記從說文訓
乾此乃熯字常訓與詩意逺矣集傳訓竭盖欲彊通乾義
於詩也夫敬而不愆於禮文義甚順何必以筋力既竭
見盡禮之難哉嚴氏引王風熯其乾矣左傳外彊中乾
語以證竭義尤費力
[014-26a]
既匡之匡箋訓為筐盖筐乃匡之或體鄭非改字也匡
本訓飯器從匚音方受/物之器音/皇聲今作匡𨽻省也
楚茨所咏皆天子祭禮也儀禮廢缺天子諸侯祭禮無
存焉故箋疏引特牲少牢士大夫禮推類以明之如燔
炙受嘏私燕之類是也其天子祭禮載周禮戴記而亦
見於此詩者則如剝亨祭祊鼓鐘送尸之類是也朱之
據少牢嘏詞遂判此詩為公卿力農奉祭之詩不知少
牢禮乃侯國大夫所行非天子公卿之禮也又謂天子
[014-26b]
詩不應列小雅夫小雅諸篇何一非天子詩哉
鼓鐘送尸鼓與鐘二器也疏云鳴鐘鼓以送尸而已周
禮鐘師掌金奏以鐘鼓奏九夏肆夏其一也尸出入奏
之雖鐘鼓偕作仍以鐘為主故謂之金奏而掌以鐘師
此王禮也集傳以為公卿奉祭而後又引鐘師文以釋送
尸自相違戾名物疏駁之允當
  信南山
信南山甫田大田三詩皆詠曽孫傳箋指成王因信南
[014-27a]
山序有幽王不能修成王之業語也東莱非之謂曽孫
之名周之後王皆可稱然周之後王可當詩人追誦者
孰有如成王哉文武開剏時武功多於文治禮樂制度
尚有未遍周公攝政之六年制禮作樂頒度量於天下
始號大平疆理之法祭祀之典大率皆成王時所定康
王以後坐享其成而已故正雅及周頌文武而下止有
成王詩餘後王弗及焉則思古者惟思成王固其宜也
我疆我理傳云疆畫經界也理分地理也正義申之云
[014-27b]
正經界之疆分土地之宜又云分地理者分别地所宜
之理若孝經注云髙田宜黍稷下田宜稲麥是也案理
字如此觧方與疆義有辨左傳云先王疆理天下物土
之宜而布其利成二/年杜氏注云布植之物各以土宜與
此傳疏同義緜詩疆理孔疏之觧亦相符宋王氏以疆
為大界理為溝塗劉氏以疆為徑畛塗道路理為遂溝
洫澮川彼徒取與南東其畝文義相接耳然非古義也
若論字訓則考工記有水屬理孫之語劉氏較勝焉
[014-28a]
 
 
 
 
 
 
 
 
[014-28b]
 
 
 
 
 
 
 
 毛詩稽古編卷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