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49 毛詩稽古編-清-陳啟源 (master)


[008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毛詩稽古編卷八
             吳江陳啟源撰
 豳變風/
  七月
七月篇所紀人事物候較遲於月令毛傳以豳土晚寒
釋之後儒推明其說各有不同孫毓以為豳土寒多雖
晚猶寒陸徳明釋文以為晚節而氣寒陸義較優矣至
[008-1b]
鄭答張逸以為晚温亦晚寒孔疏取其說以述毛因指
舉趾藏冰之類為温晚之騐隕蘀入室之類為寒晚之
騐宋嚴粲駮之謂温晚寒當蚤鄭言寒晚非是此最得
之而猶未盡也源謂地氣寒温之異分南北不分東西
南方近日則温北方逺日則寒若南北相同則雖東西
懸絶總為日道所必經温寒無異也故層冰飛雪多在
極北之地至西域諸國如于闐身毒大秦皆和煦饒物
産豳乃漢栒邑詳公/劉篇在中國而不在北也不應寒温頓
[008-2a]
殊況月令作於秦相不韋當據秦風土著書秦豳皆雍
地也耤田較閱二事亦見於周禮及周語周亦雍地也
咸陽豳鎬總在二三百里内耳寒温尤不應相異今案
傳箋所指晚寒有三條于耜舉趾在正二月與月令季
冬修耒耜孟春耕帝耤異期一也七月鳴鵙與月令五
月鵙始鳴不同二也纘武即大閱之禮不以仲冬而以
二之日三也孔疏所指晚寒有六條月令仲春倉庚鳴
此在蠶月夏三/丨一也月令季秋草木黄落此云十月隕
[008-2b]
蘀二也月令季秋令民入室此以改嵗仲/冬三也月令季
秋嘗稻此云十月穫稻四也月令仲秋嘗麻此云九月
叔苴五也月令季冬取冰此云三之日納于凌隂六也
九者非人事即物候耳論人事則一在夏商之間一在
周秦之際相去千四五百年制度之變更土俗之沿革
難以一律論矣論物候則鳥之鳴木之落非一鳴而遽
止一落而輙盡者也紀其始則早咏其繼則遲何必悉
同至五榖之種類各有早晚天子嘗新薦廟當在初出
[008-3a]
時豈得與民間収穫同期季秋入室季冬修耒耜言出
令之始耳踰月而民畢從令理或然也孟春始耕仲春
則無不耕舉趾言其耕耳非必原其始也季冬取冰即
是二之日鑿冰藏之或遲一月不足異也大閱纘武子
丑兩月皆可行周家既有天下或稍更先公之制未可
知也總之豳風月令二書所主各不同月令所主在布
政知必舉其初而言豳風所主在紀風俗多舉其盛而
言自不能無先後之異非必地氣然也毛公晚寒之說
[008-3b]
不必過泥
周禮籥章仲春擊土鼓吹豳詩以迎暑仲秋迎寒氣亦
如之凡國祈年於田祖吹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國祭
蜡吹豳頌以息老物鄭氏箋詩三分七月篇以當之與/籥
章注/小殊女心傷悲乃民風故指為豳風作養老人君子
美政故指穫稻春酒為豳雅置酒稱慶功成之事故指
朋酒斯饗萬夀無疆為豳頌雖屬臆度之見然於義無
礙也朱子非之以為風中不得有雅頌是壊六義之體
[008-4a]
不知節南山云家父作誦誦頌字本通用崧髙亦云吉
甫作誦又云其風肆好皆雅也而得䝉風頌之名則豳
風何害為雅頌哉至朱子别取三說以為皆通愚難之
未見其可也一說謂楚茨諸篇為豳雅噫嘻諸篇為豳
頌夫楚茨諸篇乃幽王刺詩噫嘻諸篇乃祈年報社稷
等樂章此古序之說張程蘇吕諸儒皆遵用之並無異
解至朱廢序始易以他說耳不得據已臆見以為故實
遂取雅頌諸篇彊别之以豳也一說取王安石謂豳自
[008-4b]
有雅頌今皆亡逸夫豳侯國耳方自奮戎狄間安得有
雅頌假令有之則詩有三雅四頌矣季札觀樂時詩未
火也亦未經刪也魯人何不併歌之一說謂七月全篇
隨事而變其音節可為風可為雅可為頌夫風雅頌詩
篇之名非樂調之名也豈因音節而變哉如因音節而
變則孰風孰雅孰頌不待奏樂而後分國史編詩不應
預額以四詩之目矣況風也而吹之可雅可頌獨不為
壞六義乎然則兹三說者殆無一通也又黄東發述王
[008-5a]
雪山之說謂豳風者籥章以鼓鐘琴瑟四器之聲合籥
也豳雅者笙師吹竽笙塤籥簫箎篴管舂牘應雅十二
器以雅器之聲合籥也豳頌者眂瞭播鼗擊頌磬笙磬
凡四器以頌器之聲合籥也皆全用七月始特以器和
聲不同耳案此說尤乖謬考之周禮全不相合豳風豳
雅豳頌皆籥章所掌不應與笙師眂瞭分吹之也籥章之
文止云撃土鼓吹豳籥耳並無鼓鐘琴瑟四器王豈因
甫田詩琴瑟撃鼓而傅㑹之邪甫田以御田祖乃始耕
[008-5b]
之祭吹豳詩以迎寒暑非始耕也且甫田亦不言鐘也
又此四器何以但可歌風不可歌雅頌也況樂器安得
有風雅頌之别哉彼徒見笙師有雅眂瞭有頌磬故妄
生此說耳殊不知笙師之雅即樂記所謂訊疾以雅而
注中狀如漆筩中有椎者也與風雅之雅名偶相同義
不相渉又笙師所掌十一器非十二器也笙竽等八者
則吹之牘應雅三者則舂之舂者築之於地以為聲乃
奏樂之名豈樂器之名乎又此三者以奏祴夏經有明
[008-6a]
文與豳雅無預也至頌乃磬名音容字亦作鏞非三頌
之頌又鞉及頌笙兩磬止三器非四器也眂瞭之職亦
不云奏豳頌也且笙師十一器眂瞭三器各止一器䝉
雅頌之名安得槩彼諸器悉為雅頌哉乖謬如此不知
黄氏何以取之
觱本作□說文羌人所吹角屠□以驚馬也□古文誖
字或曰籀文□今省作觱說文引此詩作一之日滭沷
沷分勿切其引采菽詩作滭沷檻泉
[008-6b]
下泉大東兩詩孔疏皆引七月二之日栗冽以證冽字
當從冰不當從水則此詩古本原作栗冽唐初猶然矣
今本烈字豈衛包所改字烈從火與傳寒義反冽字得

同我婦子饁彼南畆同本謂婦子同來也集傳曰老者
率婦子而餉之迂矣經文並不言老者何得强安蛇足
乎況孟子云頒白不負戴王制云斑白不提挈此先王
之禮也饁餉之勞不應及老者觀甫田大田載芟諸詩
[008-7a]
亦止言婦子言婦士可見矣又漢書食貨志引此詩師
古注云其婦子同以食來饋之與古注正同朱子甚愛
顔說此復别為之解何也
詩之田畯田官也周禮之田畯田神也即后稷也鄭氏
籥章注以饁南畆為豳雅豈合田畯至喜與樂田畯為
一事邪康成注禮在未箋詩之前此時殆未明詩義女
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集傳以為公子娶於國中其許
嫁之女預以將及公子同歸而逺其父母為悲然以歸
[008-7b]
為于歸則歸者止是女何云及公子同歸乎文義不協
矣況古國君不臣其妻之父母多娶於隣邦宋三世内
娶春秋傳僖二十五/年公羊以為譏可證也即以周事言之太
姜有逄音/龎氏女也見周/語太任摯國女也太姒莘國女也
其先世可例推安得豳國大家連姻公室乎傳云春女
怨秋士悲感其物化也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
歸也此解為正矣
鵙雖惡聲之鳥然能應候而鳴故少皥氏以名官夏小
[008-8a]
正月令周書用此以紀時而詩爾雅亦載其名但本草
不著形狀後人無以别議說者紛紛不能定為今之何
鳥近世李氏綱目據爾雅郭注鵙似鶷胡逹/切&KR1534午轄切/鶷&KR1534
䖍以為白脰鳥李/時珍以為反舌而大之語合之爾雅鵲鵙醜其飛也
音宗郭云竦翅上下說/文作㚇注云歛足也之文以為今世有苦鳥者當
是李云苦鳥大如鳩黒色以四月鳴其鳴曰苦苦又名
姑惡人多惡之俗稱婦被姑虐死所化此與尹伯竒化
鵙之說相類故以為一鳥不知信否也又案鵙字亦作
[008-8b]
鵙其異名曰伯勞曰伯趙曰百鷯曰博勞以夏至鳴冬
至止好单棲血昏金鳴則蛇結其聲鵙鵙飛則竦翅上
下合此數者是乃鵙矣然物産之古有而今無者不少
正難求之於目驗也
四月莠葽鄭疑葽為王萯房九/切孔疏己不以為然宋曹
粹中詩說據爾雅葽繞棘蒬語又参以劉向苦葽之說
以為即今藥中小草名物疏非之謂不榮而實曰秀小
草有華不得云秀如秀是吐華則葽繞華是三月開不
[008-9a]
以四月其說如此源謂曹說得之秀字原象禾實下垂
吐華非本訓也況此章以成物之始紀將寒之漸其言
秀者專取成實之義小草以三月華正當以四月成實
又何疑乎不榮而實曰秀榮而實者亦可通名曰秀如
黍稷言方華亦言實秀荼有華如野菊而月令言苦菜
秀皆是也爾雅華榮秀英四字分别異名所謂對文則
别散文則通耳可過執哉案說文葽草也詩曰四月秀
葽劉向說此味苦苦葽也劉許皆漢人已訓此詩葽為
[008-9b]
苦葽其來古矣今藥中小草味極苦濇醫家以甘草煑
之方可用又有葽繞之稱曹說信為有本
貉本作貈左豸右舟今經傳皆作貉惟爾雅作貈貉本
莫白切北方豸種也今用以代貉不可復正貈又作貉
狢□
貉狐貍是三種獸名見爾雅說文諸書一之日于貉取
彼□貍為公子裘謂取此三獸皮為裘耳集傳乃云貉
狐貍也于貉猶言于耜謂往取狐貍也竟以貉為狐貍
[008-10a]
之總名至合二句並指為一事失之矣推其故殆因讀
毛傳而失其句讀音/逗也毛傳云于貉謂取狐貍皮也傳
語簡貴讀者多誤傳于貉二字當讀音/逗謂取二字當句
于往也經言往不言取故傳補言取傳狐貍二字當讀
音/逗皮也二字當句經言狐貍不言皮故傳補言皮皆以
補為釋也且狐貍言皮則貉之為皮可知義又互相備
也康成善㑹毛義故不更解但分别用裘之不同箋云
于貉往摶貉以自為裘狐貍以共尊者是也仲逹誤讀
[008-10b]
謂取狐貍皮為一句故其申毛詞意牽合幸不失經意
耳朱子因誤讀傳併誤釋經矣不獨集傳也吕記狐貉
為狐貍之居因彊合北狄貉字為一義陸氏埤雅以于
貉為周禮祭表貉之事皆誤讀毛傳者也夫傳釋經者
也猶誤讀之況經乎
言私其豵獻豜于公毛云豕一歲曰豵三嵗曰豜鄭云
豕生三曰豵爾雅/文豜字無訓疏申箋意謂豵既易傳則
豜亦非三嵗之稱爾雅鹿與&KR0874絶有力□說文作麉/古賢切
[008-11a]
當以麉為鹿&KR0874之有力者案經别言公私正以一物而
分大小見豳民愛君之誼且與周禮大獸公之小禽私
之語相合意周公既咏其事於詩即倣此義以定仲冬
大閱之法耳故毛傳引彼文為證而先鄭之注大司馬
職亦引此詩義不可易也先鄭惟四嵗曰肩小異于毛
然非大義所關也康成注禮箋詩俱易其解左矣又小
爾雅云豕之大者謂之豜小者謂之豵說文云豵生六
月豚一曰一嵗豚尚叢聚也豜三嵗豕肩相及者皆與
[008-11b]
毛義同
莎鷄非樗鷄也莎鷄生草間樗鷄生樗樹上爾雅螒天
鷄此莎鷄也郭注以為又曰樗鷄誤矣崔豹古今注又
以莎鷄與斯螽蟋蟀為一物而三名亦誤集傳從崔說
傳云鬰棣屬薁蘡薁也蘡薁亦名燕薁本草云俗名野
葡萄唐本注謂之山葡萄云蔓生與葡萄相似而小亦
有莖大如椀者冬月惟凋葉藤汁甘子味甘酸宋圖經
云蘡薁子生江東實似葡萄細而味酸案孔疏引劉楨
[008-12a]
毛詩義同言鬰林髙五六尺實大如李薁是鬰類而小
别又言晉華林園有車下李三百十四株薁李二株車
下李即鬰薁李即薁草木疏釋鬱與薁李皆以為實大如
李張揖亦謂薁為山李夫似李而以株計則薁乃木生
而本草以為蔓生子又有大小之異本草恐誤常棣詩/别有辨
又案郭璞言葡萄似燕薁可作酒見文選上林/賦李善注陶隠居
言葡萄即是此間蘡薁宋唐本草殆本此為說而蘓頌
圖經以為樹髙五六尺則小異惟言子小則同
[008-12b]
陸疏以唐棣為薁李誠誤然以薁李為實大如李不誤
也其釋豳風之鬰薁則釋鬰而不釋薁良以薁即唐棣
不必再釋也其釋葛藟以為藟似燕薁延蔓生意陸所
謂燕薁非即薁李也不然唐棣木生燕薁蔓生不相類
矣玉篇以燕薁為草而名木萊如梨者為栯廣韻以蘡
薁為藤而名栯李為栯亦分燕薁薁李為二與陸同也
郭陶二家及唐宋本草以薁為葡萄皆因陸疏藟似燕
薁而誤不知燕薁薁李陸分為二植也案栯即薁字通
[008-13a]
作薁郁又有作㮋者廣韻以為俗字
古有五菜韭薤葵蔥藿是也而葵為之主其見於詩者
陳風之荍荆葵也今名/錦葵小雅之芹楚葵也魯頌之茆鳧
葵也然此特借名葵耳惟七月詩烹葵及菽專名為葵
乃正為葵菜但傳箋正義俱無訓釋陸氏埤雅以紫莖
白莖葵當之嚴緝宗其說吕記則以為爾雅之蔠葵蘩
露所指各不同今考之埤雅之說允矣案紫莖白莖葵
本草亦專名葵入本經上品古人種為常食有紫莖白
[008-13b]
莖二種以白莖為勝大葉小華華紫黄色其最小者名
鴨脚葵子輕虚如榆筴仁四時皆可種經年収采有冬
葵春葵秋葵之名王楨農書曰葵陽草也其菜易生備
四時之饌本豊而耐旱味甘而無毒蔬茹之要品也今
人不復食之亦無種者已上見本/草綱目觀此可見古人食葵
以斯種為正豳民所烹定指此菜後世如宋玉賦曹植
七啟王維詩所謂露葵皆是物也齊民要術言種葵法
云掐苦洽切/爪刺也必待露解収必待霜降葵以露名豈以此
[008-14a]
乎又其性滑故名滑菜至蔠葵蘩露亦名落葵亦名承
露亦名天葵亦名臙脂菜隠居云子黒色女人以漬粉
傅面謂之胡臙脂蜀本草云葉圓厚如杏葉子如五味
子生青熟黒綱目云葉肥厚輭滑作蔬和肉皆宜八九
月間細紫華纍纍結實熟則汁如臙脂女人飾靣點脣
染布物皆用之觀此諸說今俗所稱紫草乃斯種矣特
葵之一類恐未得專葵菜之名若夫荍之為荆葵爾雅
之菺戎葵今名/蜀葵本草之黄蜀葵今名/秋葵皆庭除之玩也不
[008-14b]
為菜又如爾雅之莃兔葵本草之房葵素問之龍葵王/砅
注引/月令廣雅以地膚為地葵與鳧葵楚葵之類或為葵之
一種或假葵以為名耳其戎葵又名吳葵見别/録鳧葵又
名水葵見楚詞注及/後漢書注兔葵又名天葵見圖/經名稱雜亂不
可悉辨矣
菽者衆豆之總名也廣雅云大豆菽也小豆荅也然實
通為菽矣其角曰莢葉曰藿莖曰萁詩所言菽皆大豆
也大豆有黒白黄褐青斑數種今用作叔或作/豉俗作/醤
[008-15a]
腐油者是而黒者更可入藥神農經列於上品皆夏種
秋収其小豆則有赤豆白豆緑豆䝁力刀切/亦作□豆穭力與/切
豆諸種䝁豆亦名鹿豆爾雅蔨巨員/切鹿藿其實莥女九/切
是也俗呼野緑豆其胡豆則有豌於丸切玉篇/云豌豆夏収豆蠶豆
而廣雅亦以䜶胡江/切音/雙為胡豆别録中品有藊豆今/沿
籬豆又名娥眉豆廣韻作□豆云/□布𤣥切籬上豆也又北典切酉陽雜俎有挾劒豆
俗名/刀豆本草拾遺有黎豆又名貍/豆虎豆而黎豆者實爾雅之欇
音/渉虎櫐云玉篇云欇豆名虎櫐是也
[008-15b]
米之疏者曰秔黏者曰&KR2009奴亂切俗作穤又作/糯又誤讀奴□切稻則其
總名今人皆以為然然非古也說文云稻稌也沛國謂
稻曰稬又曰秔稻屬然則稌稻稬俱目黏者而疏者直
名秔也觀七月詩十月穫稻為此春酒則益信矣非僅
此也豐年詩為酒為醴獨言黍稌月令命大酋亦言秫
稻黍乃稷之黏者秫乃粱之黏者而與稌稻俱為釀用
尤足為明證杜少陵詩煙霜凄野日秔稻熟天風秔稻
與煙霜對定是二物可見謂&KR2009為稻唐世猶然也宋張
[008-16a]
舜民言本草專名稬為稻累朝釋略無言其可為酒者
而以為疑不知稻之為稬不僅見本草也至用為酒詩
禮已言之本草偶弗及耳凡榖之黏者皆可以釀北土
多用黍秫今世猶然釋本草者各據其方俗故不及稻
後之釋者往往藍本舊注未遑増入非謂稻不可為酒
也又何疑乎
九月叔苴傳云叔拾也說文叔從又尗聲南人謂収芋
為叔今借為伯叔字忘其本訓矣說文又云尗豆也象
[008-16b]
尗豆生之形徐曰豆性引蔓故從丨有兩岐非上下之
上故曰象豆生形小象根也今作菽後人所加
采荼薪樗樗字本應作㯉樗惡木敕書切㯉乎化切亦
木名以皮裏松脂可為燭非惡木也今諸書皆誤㯉為
樗因别作樺字以代㯉樺亦作檴華莊子華冠縱履是
也沿習已乆不可復正
九月築塲圃圃字釋文有補布二音集傳從博故切以
與稼協案稼字諧家聲家字古讀如姑稼則轉為去矣
[008-17a]
然四聲之學始於元魏古未之有補布二音皆可協稼
塞向墐戸治都邑之屋也亟其乗屋治野廬之屋也治
都邑之屋在入此室處之前治野廬之屋在入執宫功
之後皆豫為之備也
朋酒斯饗毛傳以為䣊正飲酒之禮鄭箋以為國君大
飲烝之禮說雖不同然總是國家大典嵗嵗舉行宜與
鑿氷獻羔之禮同咏於詩也横渠解為民饗君而諸儒
從之誤矣古人飲食燕饗皆有常制未聞庶人而用饗
[008-17b]
也禮大夫無故不殺羊則庶人雖有故亦不得殺羊也
公劉酌其羣臣執豕而已豳民反用羊乎非度也兕觥
罰爵尤非民所以敬君也况斯饗也民之以意為之乎
抑國家本有此制乎如民自為之是草野之人無故攜
壺挈榼就君而勸之飲豳俗雖古樸未必相狎至此如
本有此制則是豳公嵗嵗索民之酒食也亦非體矣
  鴟鴞
周公居東即是東征辟即致辟孔氏書傳本無誤也
[008-18a]
毛公詩傳雖無明文然訓既取我子二語則云寧亡二
子不可毁我周室葢亦以䲭鴞詩為作於誅管蔡之後
也鄭氏誤以金縢居東為避居故解䲭鴞詩種種害義
朱傳從毛盡掃鄭謬當矣乃後之述朱者因其晚年與
蔡仲黙書遂舍集傳而别為之說何其悖也居東辨詳
見尚書金縢
䲭鴞鸋音/寧鴂毛傳不言何鳥觀二章傳云手病口病故
能免乎大鳥之難則不以䲭鴞為惡鳥矣韓詩謂䲭鴞
[008-18b]
之愛養其子適以病之不託於大樹茂林而託於葦䓟
此與荀子所言䝉鳩事相合䝉鳩亦名巧婦即小毖篇
桃蟲也故趙歧注孟子以䲭鴞為小鳥陸疏釋䲭鴞亦
以為巧婦說皆同惟王叔師楚辭注云䲭鴞鸋鵊貪鳥
也則與巧婦别鳥矣爾雅䲭鴞鸋鴂郭注云䲭類殆祖
王說而陸氏埤雅力證其是今用之
予手拮据毛云拮据撠釋文云京劇/反本作㦸音/菊也予口卒瘏
毛云手病口病卒瘏兼手口則拮据亦然經二語互相
[008-19a]
備也韓詩云口足為事曰拮据意亦與毛同說文云据
撠挶也拮手口共有所作也因引此詩殆兼取毛韓之

  東山
傳云燭桑蟲也說文以蠋為葵中蟲羅願云蠋葵中蟲
亦食於藿似蠶而不食桑詩云桑野者葵藿之下亦桑
野之地也案爾雅蚅烏蠋注疏皆不言桑蟲又此詩疏
申毛云在桑野故知桑蟲是毛苐順經解之非確見此
[008-19b]
蟲之食桑也其為葵蟲信矣又蠋說文作蜀云從蟲上
目象蜀頭形中象其身蜎蜎今皆作蠋殆以别於郡名
乎毛晃曰蜀本從蟲而又加蟲焉俗也
東山詩兩言烝在嚴緝辨之以為烝有進衆久三義衆
非所以喻獨宿進可言蠋不可言𤓰久義為長此得之
矣程子訓烝為升即進義也朱傳以為發語聲不知何
本又案黄氏韻㑹備引詩書以釋烝字獨不及久義詩
烝在桑野烝在栗薪烝也無戎烝然罩罩箋疏皆訓為
[008-20a]
久何可通也其烝之浮浮為火氣上升乃烝之本義皇王
烝哉烝訓君天生烝民烝訓衆烝烝皇皇烝訓厚韻㑹
皆及之其升進之烝與冬祭之烝雖及之然不引詩烝
衎列祖禴祠烝嘗為證
東山次章是行者之思三章是居者之望古注如此既
合序意又兩章各一意曲盡人情不嫌重複程吕諸儒
皆遵用斯義今竝指行者思家言趣味短矣我征聿至
言我之行者當遂至也𤓰苦在薪喻君子畱滯於外也
[008-20b]
自我不見于今三年言乆不見君子也感隂雨以興歎
因洒掃以待其來又指𤓰苦為喻而自言不見之乆冩
室家望歸之情婉而至矣今既以為行者之語遂謂三
年不見瓜苦思致纎巧不似古人文義
蠨蛸釋文云蠨說文作蟰音夙今說文蟰穌音/蘓彫切蟰
本從蟲肅聲陸氏所云乃叔重之舊音矣案玉篇作蠨
先么切則此字音形之改其來已乆
木草綱目論螢有三種一種能飛有光乃茅根所化吕
[008-21a]
氏月令腐草為螢是也一種長如蠶尾後有光無翼乃
竹根所化亦名蠲明堂月令腐草為蠲是也亦名宵行
一種水螢居水中李氏此言殆未必然螢之化也先有
光而後生翼其如蠶者是初化時耳陶隠居言初時如
音/勇腹下有光數日變而能飛此說得之又螢從草化
亦得濕熱之氣而生或草或水隨近棲託故是一種安
得分而三之至宵行之名是因朱傳而傅㑹案宵行非
蟲名楊用脩辨之甚確詳見通義
[008-21b]
毛韓兩家師授各異然毛傳之意有得韓而始明者如
東山詩鸛鳴于垤是也毛云垤蟻冡將隂雨則穴處先
知之鸛好水長鳴而喜此但言蟻之知雨及鸛之好水
至鳴之必於垤初不言其故箋疏亦無明解朱傳求其
說而不得遂謂蟻知雨而出垤鸛就食之遂鳴于其上
此說謬矣草木疏言鸛食魚埤雅言鸛甘帶蛇/也竝不云
好食蟻朱子此言殆格物猶未至與案韓詩薛君章句
曰鸛水鳥巢居知風穴居知雨天將雨而蟻出壅土鸛
[008-22a]
鳥見之長鳴而喜見文選張/華雜詩注葢鸛鳥本不知將雨見垤
而知之故喜而鳴耳傳意始曉然矣
說文無鸛字而雚工唤/切字注引詩鸛鳴于垤故後儒皆
以鸛雚為一字毛氏韻増黄氏韻㑹直謂雚已從佳而
又加鳥乃俗人之誤然說文云雚小爵也陸氏草木疏
云鸛似鴻而大合此二說雚鸛大小異形定非一鳥以
鸛旁之鳥為俗所加非篤論也字兼鳥隹二旁如鷹鶽
鵻鶴等皆是見總/詁何獨疑于鸛乎東山釋文云鸛本又
[008-22b]
作雚不云字又作雚葢亦不以為一字矣
  破斧
豳風七篇七月鴟鴞狼䟦三詩朱子無譏焉東山詩序
以為周大夫所作朱子以為周公自作此稍異矣然於
義俱通無關得失也伐柯九罭二詩序以為刺朝廷不
知公言公不宜居東王當早迎公歸朱子則以東人喜
得見公而欲留之二說乃相反較而論之序義似勝也
公在朝則澤及四海公在外則惠不能及一方東人留
[008-23a]
公于東何為乎況公之居東因王疑未釋也王疑一日
未釋則公之身一日不安何足為公喜王疑釋而公西
歸王室之幸也天下之幸也亦東人之幸也不以為喜
而顧欲留之斯乃兒女子之見非有識者之言矣夫子
豈録其詩乎至破斧篇美周公而惡四國序說原無不
通傳以四國為管蔡商奄有尚書多士篇可證朱子不
從而改為軍士所作以答前篇不知何所考據又訓四
國為四方之國而譏序為無理夫四國作亂而詩人惡
[008-23b]
之何謂無理哉
毛云隋沱妥/二音曲容/切曰斧方銎曰斨然則二者皆斧耳
豳人用以取桑非兵器也毛又云鑿屬曰錡木屬曰銶
孔氏未能審厥狀而釋文以銶為獨頭斧則二者亦斧
類而制稍别非兵器也集傳謂為征伐所用殆未必然
此詩每章首二句毛鄭本以為興毛以斧斨切於民用
喻國家之有禮義四國破之缺之是其罪也鄭以喻成
王周公不如毛義之正大
[008-24a]
朱子既以破斧詩為軍士答周公矣又從而為之說曰
當日披堅執銳之人皆能以周公之心為心而不自為
一身一家之計盖亦莫非聖人之徒也夫創為此說者
特已之臆見耳乃遂據為故實而發兹歎美之言一周
公倡於上衆軍士和於下殆若目見之其自信亦篤矣

  伐柯九罭
二詩皆刺王不知周公此毛說鄭謂刺羣臣非/也王肅孫毓皆是毛而因告
[008-24b]
王以迎公之道詞指略相同伐柯首章言迎之當得其
人次章言迎公當厚其禮九罭篇首尾皆言衮衣欲王
以上公之位處公即上篇以禮迎公之意也中二篇則
以鴻不宜於渚陸喻東土下國非所以居公亦見王之
迎公當早也毛鄭孫王諸家説雖小殊而大指不外此
不獨見周公之徳為人所説服亦見作詩者惟恐王之
不用周公又恐王之待公未盡其道憂國之情好賢之
意纒綿懇惻具見於詩故足為訓也朱傳悉掃斯義於
[008-25a]
伐柯不過曰首章比見公之難次章此見公之易而已
於九罭不過曰喜得見公惟恐其歸而已夫東人以見
公為喜而欲畱之乃一人之私情何闗朝廷理亂之故
哉不但令讀書者絶無觀感且使古人作詩之若心無
由自白於後世矣
  狼跋
詩以狼為興但取其跋胡疐尾為進退兩難之喻初不
計其物之善惡也伊川以豺狼惡獸非所以喻聖人故
[008-25b]
變其說以為狼以貪欲而䧟于機阱公以無欲而舒泰
自如意甚美矣然以狼喻聖固為擬非其倫反狼之惡
以見聖之美是又以聖與狼較善惡也亦非所以尊聖
公孫碩膚集傳以為詩人之意謂公之被毁非四國之
所為乃公自讓其大美耳不使讒邪得加乎忠聖也或
譏其傷巧又自解曰作詩之體當如此如昭公為季氏
所逐春秋却書公孫於齊如其自出噫過矣春秋書諸
侯失國皆以自出為文並無書某人出其君某者先儒
[008-26a]
釋其指謂譏其君之自取以示警也見春秋襄十/四年杜注為魯
諱惟書孫不書幸耳周公之遭謗豈亦自取乎若如朱
子之言非敬公乃譏公也又案公孫謂致政非謂遭謗
也公攝政七年致太平一旦復辟告老故云孫此大美
赤舄几几則又言其留相成王之事
几几傳云絇貌絇字亦作/局見玉篇絇是舄頭飾几几即其狀貌
初未及安重意詩但舉公之服飾以見公之留相成王
而德稱其服居位無慚意自可想見舉足安重特其一
[008-26b]
端耳執此以為公之美意反陋矣王氏謂几乃人所凭
以安故几几當訓安安石最多𫝊㑹此尤鄙淺可笑
 
 
 
 
 
 毛詩稽古編卷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