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49 毛詩稽古編-清-陳啟源 (master)


[00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毛詩稽古編卷四
            吳江陳啟源撰
 鄘變風/
  柏舟
實維我特毛以特為匹朱子謂特乃孤特之義而得為匹者
古人多反語故小雅新特亦用此詩毛義釋之然毛傳以新
特為外昏鄭申之為特来無併之女與匹義反矣案我特韓
[004-1b]
詩作我直云相當直也見釋/文兩家字異而義同意毛傳詩特
字亦作直乎不然則師授如此也不得為小雅新特例矣
  牆有茨
茨者以茅葦葢屋也薋者草多貌薺者蒺藜也牆茨楚
茨皆應作薺今詩及爾雅皆作茨借也惟説文引詩作
牆有薺玉藻注引詩作楚薺得字形之正離騷王逸注
引詩作楚楚者薋亦借也漢書師古注謂采薺薺字禮
經或作薋又作茨則此三字古本通用案蒺藜有二種
[004-2a]
子有三角刺人者杜蒺藜也子大如脂麻狀如羊腎者
白蒺藜也出同州沙苑牧馬處杜蒺藜布地䕺生或生
牆上有小黄華詩牆茨楚茨指此
  君子偕老
副笄六珈孔疏引追師注云副之言覆所以覆首盖副
覆音同也謂釋文副芳富切説文富方副反二字皆入
宥韻今讀如赴乃俗音也玉篇引周禮作□云或作副
匹宥匹育二切廣韻數救切皆無赴讀黄公紹韻㑹収
[004-2b]
副富二字於七遇誤矣正韻亦/仍其誤黄又謂説文富福務切
今徐氏韻補並不然又案説文副判也芳廹切籀作疈
生民釋文引字林云匹亦反然則副本入聲生民拆副
乃本訓也覆首義當以□為正
副笄傳云笄衡笄也衡笄本周禮天官追師文傳引其
成語耳合衡笄為一物也衡垂於當耳笄横於頭上彼
注云王后之衡笄皆以玉為之惟祭服有衡垂於副之
兩旁當耳其下以紞懸瑱笄巻髪者是衡與笄本一物
[004-3a]
也孔疏引之乃云惟祭服有衡笄垂於副之兩旁云云
於衡下增二笄字而不引笄卷髪之文是以釋衡者釋
笄矣吕記朱傳皆仍其誤而嚴緝尤失之曰笄者婦人
之首飾惟后夫人之副其笄謂之衡笄是竟以衡為笄
名又曰毛以衡笄為一物鄭注追師以衡笄為二物疏
溷毛鄭為一説不知毛公連引衡笄所以見笄之為玉
非合二物為一也鄭注追師既引衡笄為二物而箋詩
副笄仍不易傳亦知毛意與已不異也疏之誤在引釋
[004-3b]
衡文而不引釋笄文耳嚴誤認毛意而謂與鄭異説其
誤更甚於孔矣又案大雅追琢其章疏引追師注衡下
無笄字安知此疏非傳寫者之誤乎
象服翟衣毛傳以象骨及羽為衣服之飾而孔疏不從
以為象骨飾服經傳無文又衣服隨身卷舒非可羽飾
盖右鄭也鄭謂象服即翟衣/象鳥羽而畫之也然古籍散亡制度不見於
經傳者多矣安知象飾之服毛非有據乎至以羽飾衣
春秋時尚有之楚王秦復陶翠被杜注謂秦所遺羽衣
[004-4a]
及以翠羽飾被見左傳昭/十三年不聞其礙於卷舒也又案説
文釋褘為畫衣揄為翟羽飾衣陸農師謂周禮二翟曰
翟而褘衣變翟曰衣當是褘衣畫雉揄闕二翟皆羽飾
以證説文其語良是
鬒髪如雲毛訓鬒為黒髪服䖍左傳注訓美髪説文訓
稠髪玉篇訓同説文皆專指髪言也朱傳竟訓為黑因
此詩與髪連文不可重言髪耳然物之黒者甚多可盡
目為鬒乎又案鬒本作㐱鬒乃重文
[004-4b]
晳晢二字形音及義訓俱别晳從别析木/旁聲音析人色
白也詩揚且之晳毛傳訓白晳左傳澤門之晳與黔對
聖門曾㸃楚公子黒肱鄭公孫黒皆字子晳各與名反
是也俱取白晳之義晢從日折手/旁聲音折又音制明也
字又作晣又與哲悊通用詩明星晣晣毛云猶煌煌庭
燎晣晣毛云明也易明辨晢孔疏釋為智書明作哲孔
傳訓照了是也俱取明智之義故書明作哲史記作明
作智漢書作明作惁云惁知也近世陳第古音略因鄘
[004-5a]
風晳字與揥帝字協遂音晳為制又引易明辨晢為旁
證誤矣此詩稱宣姜美色故言其眉上揚廣面色白晳
與明智義何渉哉鄘風之晳大有之晢截然兩字焉可
同也然其誤實始於集傳集傳叶韻率祖吳棫韻補吳
音晢為征例反而引易明辨晢證之並不引此詩也朱
子不辨晳晢是兩字而溷用征例反為晢音陳遂襲其
誤耳吾友楊子令孜知此失直欲改晳為晢以就韻此
亦不然明智之稱可施於性行不可施於顔面也源謂
[004-5b]
古無入聲今北土/猶如此未有四聲之别若轉晳作去聲則當
謂息例反與揥帝自協何必改字乎
是紲袢也毛云當暑袢延之服孔氏申之以為展衣而
以絺為裏者所以紲去袢延暑熱之氣也紲袢音薛煩
然則二字皆借用以意推之紲當是渫除去也/私列切之借袢
當是煩之借耳王安石見説文袢字博慢反與絆同音
遂妄為之説曰暑服而加紲袢所以斂飭也彼以紲乃
羈紲袢乃絆繫必是纒絡於暑服之外者不知説文袢
[004-6a]
訓無色並不與絆同義紲又作䙝亦非羈紲義安得彊
為傅㑹乎又案袢字叔重讀若普詩釋文附袁反其博
慢反乃徐鉉音非古也朱子過信安石故音半而叶煩
夫煩是本音何叶哉
  桑中
朱子以桑中詩為淫者自作與東莱争論不啻千餘言
識者多是呂通義已載其説矣至小序所云政散民流
而不可止語偶與樂記同非謂桑中即桑間也朱子因
[004-6b]
此語遂全引樂記文以證此詩之即桑間殊不知樂記
既言鄭衛又言桑間濮上明屬兩事若桑濮即桑中則
桑中乃衞詩之一篇言鄭衛而桑濮在其中矣何煩並
言之耶樂記又言亂世之音怨以怒而係之鄭衞言亡
國之音哀以思而係之桑間濮上是此二音之倫節與
作此二音之世時逈不相同也朱子引樂記以為證而
全不辨其文義豈後儒耳目竟可塗哉案樂記注謂桑
間即濮上地名其音乃紂所作周禮大司樂禁其淫聲
[004-7a]
過聲凶聲漫聲注云淫聲若鄭衞凶聲亡國之聲若桑
間濮上疏亦解桑濮為紂樂則桑濮之非衞詩歴有明
證矣
通典謂鄘國古或作庸本庸姓之國即孟庸之所自出
以鄘國姓庸不知何所據古未有以姓名其國者恐非
也荀曹滕皆古姓而春秋時荀曹滕國則皆姬姓未嘗
以姓為國名也當時必自有庸姓偶與鄘國同名耳若
孟庸果鄘國女不應見鄘風衞風言庶姜鄭風言孟姜
[004-7b]
不及姬姓女陳風言淑姬言齊姜宋子不及媯姓女古
人男女辨姓雖託之詩歌亦不苟也通典又云衞州新
鄉縣西南三十二里有鄘城即鄘國斯言或然衞州今
衛輝府縣在府西南五十里
  鶉之奔奔
埤雅釋鶉之奔奔詩云我以為兄兄女兄也曰兄者娣
刺宣姜之詞我以為君君女君也曰君者妾刺宣姜之
詞此解最優序云刺宣姜不云刺頑毛以兄為君之兄
[004-8a]
不如陸之合序矣
爾雅鵪鶉郭璞以為䳺屬案䳺亦名鷃亦名鵪即鴽也
爾雅云鴽牟母者是此二鳥雖相似而非一類鴽是田
䑕所化春化鴽秋復化為田鼠見夏小正/及月令故夏有冬無
鶉自卵生或從蛙化生見列子/及本草或從海魚化生見本草/引交州
説/故四時嘗有之郭以鶉為䳺屬非即䳺也又晉童謡
鶉之賁賁與詩語雖同然彼鶉乃南方七宿合成朱鳥
之形與鄘詩之鶉異
[004-8b]
  定之方中
椅梓楸榎亦作/檟説文解為一木盖大類而小别也今案
爾雅楸小葉曰榎大而皵音/鵲老而皮粗/皵者為楸小而皵榎小/而
皮粗皵/者為榎此楸榎之别也陸璣疏楸之䟽理白色而生子
者為梓梓實桐皮曰椅此椅梓之别也故毛傳以椅為
梓屬實二木矣然爾雅椅梓郭璞以為即楸合之陸語
則椅梓其又楸屬乎齊民要術賈思/勰著以白色有角者為
梓名角楸又名子楸黄色無子者為栁楸又名荆黄楸
[004-9a]
是又以子之有無為楸梓之别
梓似桐而葉小華紫百木之王也陶隠居言梓有三種
盖指椅及楸併梓而三焉理赤者為楸文羙者為椅而
檟即楸之小者外又有鼠梓亦名虎梓草木疏名為苦
楸枝葉木理皆如楸小雅北山有楰毛云䑕梓是也郭
璞爾雅注云楰楸屬玉篇云楰䑕梓似山楸而黒與毛

漆元作桼象形如水滴而下其從水者乃漆沮之水名
[004-9b]
也今通作漆
望楚與堂景山與京毛云景山大山鄭云望楚丘而觀
其旁邑及其丘山皆以景為大義朱傳訓景為測景與
望字相對恐未然上章作宮室故測景以正其方位揆
之以日是也此章追本欲遷之初升髙望逺觀其形勢
未及作宮室也測景何為况此句言山與京是測之於
山乎抑測之于京乎下句降字正與上升字應則此兩
句皆升虚事也八尺之臬須即其地而樹之不應身在
[004-10a]
漕虚之上而遥測楚丘之山與京也文義尤難通矣
匪直也人言文公愛民務農如此非直庸庸之人也故
下文美其徳而因及馬耳朱傳曰匪獨人之操心誠實
如淵深也其畜馬已至三千之衆則是君徳之美止以
匪直二字帶言之而專侈言馬恐失輕重之權
古者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見楚/語國馬君之家
馬牧之閑廄公馬田賦所出散在民間國馬邦國六閑
為馬一千二百九十六公馬大國千乗為馬四千衞詩
[004-10b]
騋牝三千此國馬也左傳閔二/年文公元年革車三十乗季
年乃三百乗此公馬也國馬三千已踰六閑之數故毛
傳釋詩分騋與牝為二明牡馬亦在其中若專指牝馬
則牡馬又在三千之外比於天子之十有二閑馬三千/四百五
十六/匹或反過之箋䟽申傳意信而有徴矣焦𫝊曰馬七
尺而牝者已有三千之衆豈誤以騋牝為公馬乎然三
百乗僅得馬千二百仍不合三千之數胡弗之思也又
案文公國馬已過侯國之常而公馬尚未半大國之賦
[004-11a]
多寡之相懸若此之甚者則有故矣左傳言革車三百
乗非為馬言也特借以識田疇之墾闢與户口之殷
蕃耳古者兵車出於田賦司馬法百井為成每成出車
一乗三百乗則三萬井當得民二十四萬户田二千七
百萬畝包氏之説異/此辨之魯頌衞之殷富可知文公元年止三十
乗在位二十五年遂十倍於其初足徴其賢矣况畜牧
之事責在校人耳游牧騰駒有法可以速致蕃庶至於
招流散辟草莱行之當有次第非人君宵旰憂勤躬親
[004-11b]
勞來且積有嵗年豈易奏績乎宜乎難易之不同也嚴
緝謂三百乗計馬一千二百正合六閑之數是合國馬
公馬為一也謬甚矣嚴又謂革車不用牝馬今併牝馬
數之故為三千亦不然書費誓云馬牛其風左傳云城
濮之役晉中軍風於澤僖二十/八年風謂牝牡相誘也魯
晉故當戰時而言風是軍中有牝馬也不以駕革車將
焉用之若輜車則駕牛矣又列女傳趙津女言湯伐夏
左驂牝驪右驂牝龍遂放桀武王伐商左驂牝騏右驂
[004-12a]
牝黄遂克商此又革車駕牝之明證
  蝃蝀
蝃蝀在東莫虹也朝隮于西朝虹也莫虹截雨朝虹行
雨屢驗皆然雖兒童婦女皆知之也鄭箋云朝有升氣
於西方終其朝則雨氣應自然盖漢世晴雨之候與今
無異矣朱傳獨曰方雨虹見則終朝而止張敬夫亦曰
蝃蝀見則雨止無東西之分驗之乆矣夫自漢至今㡬二
千年天氣如故也宋之末造於今未五百年乃獨相反
[004-12b]
誠為難信
  相䑕
䑕乃貪惡之物故詩以喻無禮儀之人言䑕則僅有皮
人而無儀則亦如䑕非以皮喻儀也箋疏甚明後儒多
誤解惟嚴緝得之
今人多以儀為儀容不知古之言儀其義廣矣觀左傳
衛北宫文子語可見詩亦屢言儀云人而無儀又云其
儀一兮樂且有儀抑抑威儀敬慎威儀皆非僅指儀容
[004-13a]
也毛傳云無禮儀者謂為闇昧之行反而觀之則所謂
儀可知矣
人而無止毛云止所止息也鄭云止容止也毛訓優矣
人所止息自有定則無之則淫僻之行無所不為故可
刺也豈僅在容止間哉
  干旄
凡旗干首皆注旌建旄而鄘之干旄序言臣子好善則卿
大夫所建也故毛以為旃鄭以為旃與物皆目卿大夫
[004-13b]
周禮司常孤卿/建旃大夫建物毛謂平居則建旃出軍則建旄大司/馬百
官載旟注百官卿大夫也此言出軍/所建司常州里建旟則平居所建次章干旟與首章
干旄末章干旌乃一人所建也三章皆言在浚是專論
一人事盖衞臣食邑於浚當國之郊而下邑曰都城即
都之城一地而異其文耳鄭謂干旄兼指旃物旃則卿
物則大夫也又以干旟為州里所建而云州長之屬侯
國之州長士也其屬則兼乎士以下所指非一人豈以
叙言臣子多好善故廣言之與然於在浚之文則有礙
[004-14a]
矣夫專美一人亦可概其餘毛説為允惟素絲良馬則
鄭義長
總批於此成文於彼以况御馬治民此善喻也但簡兮
篇以美碩人之徳其説尤長干旄篇以當賢者善道之
言則迂矣鄭指干旄言較平正
素絲祝之鄭云祝當作屬此改祝為屬非以屬訓祝也
然劉熈釋名云祝屬也則祝亦可訓屬朱傳釋此字殆
祖劉
[004-14b]
  載馳
衞詩三十九篇惟許夫人之載馳乃其自作今諷其詞
清婉而深至誠女子之能言者也中三章專責許人不
能救衞無以慰己之心首尾則及歸唁之意立言可謂
有體矣盖父兄殁不得婦寜婦人之禮也救患恤災亦
鄰國之誼也宋與許皆衛昬姻之國戴公之廬漕宋公
與有力焉許曽不出一旅以助之而徒責夫人以婦道
雖知其力不及然能無愴於心乎故首章言大夫告難
[004-15a]
見欲歸之故也二三章再言視爾不臧正責其不救衛
也四章以采蝱療疾為喻言當救之義也許不能救則
衞必求救於他國故欲歸唁而問之末章控于大邦是
也苦語真情出之禁禁千載下猶若親見之
載馳歸唁夫人意中事也義不得歸唁亦夫人意中事
也故曰馳驅曰驅馬皆意中欲其如此而言之也曰既
不我嘉曰許人尤之又意中料其必如此而言之也其
實夫人未嘗出大夫未嘗追如泉水詩之飲餞出宿皆
[004-15b]
想當然耳非真有是事也序云夫人閔衛之亡傷許之
小力不能救欲歸唁其兄又義不得詩意則如此朱傳
取詩中所言皆指為實事謂歸唁是已行而未至而陟
丘行野則歸途自述其情吾不知夫人將出時告之於
許君乎抑不告乎許之臣民知之乎抑不知之乎如知
之則應阻之于未出之先不應追之於既出之後如不
知則小君之尊適千里之逺焉有倉皇就道舉朝莫覺
之理且此時許君安在乃坐視夫人之出黙無一言直
[004-16a]
待其行至半途始遣大夫踉蹌往追之乎孟子曰說詩者
不可以詞害意觀此詩而益信
蝱爾雅説文皆作莔今藥草貝母也陸氏詩疏郭氏爾
雅注言其物色各不同陸云葉如栝樓而細郭云白華
葉似韮蘇頌圖經論之以為此有數種今貝母葉随苗
出似蕎麥七月間華碧緑色與陸疏相類郭注云云今
罕見之案唐本注言葉似大蒜正與郭注似韮同則此
種唐世猶有之矣
[004-16b]
 衛變風/
  淇奥
瞻彼淇奥釋文引草木疏云奥水名孔疏亦謂陸璣云
淇澳二水名而以毛云隈隩為誤今陸疏並無此文意今
本脱落乎案博物志以為澳水流入于淇而水經注疑
之且辨此水即詩泉源之水余因思泉源即泉水詩所
謂亦流于淇者也兩水相入必有隈曲之處奥乃隈曲
之稱詩人指泉水入淇之處為淇澳後人因詩之言遂
[004-17a]
名泉水為澳水張博物/志草木/疏二家之說殆有因也但
陸據此而反以毛傳奥隈為誤則孔氏非之允當
緑竹猗猗緑為王芻竹為萹匹善/切爾雅作萹蓄韓詩/及説文皆作篇竹
詩雅注䟽皆同乃二草也惟陸疏以為一草言其莖葉
似竹青緑色髙數尺孔疏駮其非引小雅采緑證之謂
緑與竹定是别草得之矣自集傳改為緑色之竹後儒
不敢有異義而前説俱廢夫武帝斬淇園之竹寇恂伐
竹淇川漢史誠有之然唐以前諸儒豈皆未見漢書者
[004-17b]
哉又水經注亦引漢武宼恂故事而辨之目今通望淇
川並無此物惟王芻萹竹注作/編竹不異毛於此盖嘗得於
目驗當不誤矣
案萹蓄呉普本草名萹辨又名萹曼節間有粉多生道
旁方士呼為粉節草道旁草入本經下品李氏綱目云
葉似落帚而不纖弱莖引蔓促節三月開細紅花結細

緑即本草之藎草入本經下品說文謂之䓞草可以染黄
[004-18a]
漢書諸侯盭綬晉灼云盭草似艾可染黄因以名綬皆
謂此盭本作綟與䓞同即計反小雅采緑與采藍並稱
以其皆染草也陶氏别録云藎草生青衣川谷九月十
月采可以染作金色顔師古注急/就篇亦云唐本草注云葉似竹
而細薄莖赤圜小煮以染黄色極鮮好俗名菉蓐草
爾雅骨謂之切象謂之磋玉謂之琢石謂之磨毛公之
傅詩亦然是切磋琢磨四字各為治器之名非有淺深
也紫陽釋之以為磋精於切磨宻於琢殆彊經文以就
[004-18b]
已説
詩言瑟者三一見衛風兩見大雅集傳於旱麓二瑟皆
易傳箋自以縝宻茂宻釋之獨淇奥瑟兮猶遵毛傳矜
莊之訓然戴記引詩復改訓為嚴宻於是三瑟字皆得
宻義矣字訓湏有徴據訓密始於程正叔殆臆說也
傳云僴寛大也韓詩云僴美貌説文云僴武貌三解各
異集傳曰嚴毅章句曰武毅皆從說文案荀子云陋者
俄且僴也僴與陋反正是寛大之義毛為荀弟子字訓
[004-19a]
有本矣唐楊倞其亮/切注引方言晉魏間謂猛為僴證之
非荀意也又案今本方言僴作&KR0972二字殆相通左傳昭/十
八/年&KR0972然授兵登陴注忿貌武猛忿三義相近但詩美武
公之德無取於武猛當從寛大義為長
㑹弁如星鄭云弁縫之中餙之以玉皪皪而處狀似星
也不云皪皪似星而云皪皪而處則經言如星特象其
布置之疏落非取象於星光也朱傳以為如星之明則
稍異武公雖大國之君安得飾弁者皆夜光之璧哉又
[004-19b]
釋文云皪本又作礫案皪訓白礫訓小石皆非明義
緑竹如簀毛云簀積也韓詩緑䓯如蔶蔶積也薛君云
緑䓯盛如積也簀蔶字異訓積則同平子東京賦芳草
如積正用斯語伊川解為密比如簀而朱傳從之晦翁
甚愛韓詩義此獨棄而不用豈惡其同毛與
  考槃
考槃箋云誓不忘君之惡誠害於理而小序以為刺莊
公則不誤也朱子非之云詩未有見棄於君之意不知
[004-20a]
君不棄賢賢者何為而隠孔子曰吾於考槃見遯世之
士而無悶於世見孔/叢子遯世無悶豈有道時所為哉是乃
邦有道而貧且賤者君子方以為恥焉得録其詩
考槃在澗釋文云澗韓詩作干云墝埆之處文選注引
韓詩曰地下二黄曰干二注雖不同然韓詩有内傳有
考有說有章句容有兩釋也董氏謂在阿韓詩作在干
是首次二章皆作在干也詩無此體
碩人之軸毛云軸進也釋文玉篇皆讀軸為廸以合進
[004-20b]
義然毛不破字殆未必然也毛之傳詩本於師授豈容
臆度哉上章邁字本草也而毛訓寛大於義尤逺必欲
為之說當假邁為何字乎源謂軸以持輪車得之始可
以進毛之訓進或以此蘇氏釋軸為盤桓不行此與毛
義正相反真臆說也况進是進德之義以美碩人較優
  碩人
蝤蠐非蠐螬也蝤蠐一名蝎爾雅蝤蠐蝎是也一名蛣
&KR1298一名桑蠧爾雅蝎蛣&KR1298及蝎桑蠧是也身長足短生
[004-21a]
腐木中穿木如錐至春雨後化為天牛蠐螬一名蟦蠐
爾雅蟦蠐螬是也生糞土中以背行身短足長如足大
指從夏入秋又化為蝉郭氏注爾雅已分為二物陶貞
白與蘇恭以為一蟲誤也陳藏器拾遺辨之當矣盼從
目分聲匹莧切目黒白分也眄從目丐聲莫甸切目偏
合也一曰邪視也盻從目兮聲胡計切恨視貌三字音
形義俱各别今人多亂之碩人詩美目盼兮盼字從目
從分說文玉篇引詩及石經皆同今本俱誤作盻監本
[004-21b]
注疏亦誤此不可不急正也案廣韻盻字収入霽諫兩
韻一五計切訓恨視一匹莧切訓美目則誤之來乆矣
正韻於霽韻既収盻字訓恨視於諫韻又兼収盼眄二
字而訓盼為顧為視是誤以盼為眄也又以詩美目及
孟子盻盻證眄字是誤合盼盻於一眄也三字之溷亂
於斯極矣
施罛濊濊說文作施罟濊濊爾雅魚罟謂之罛則罛罟
本一義也濊濊毛云施之水中韓詩云流貌釋文引說
[004-22a]
文云凝流也與韓詩義相反近世楊用修云水平則流
凝引唐詩江平不肻流水深難急流二語證之可謂辨
矣然今本說文云礙流不云凝流也案詩濊濊本連施
罛為句是言罛非言水礙流得之釋文又引馬云濊大
魚网目大豁也則專指罛言朱傳云罛入水聲本傳語
而増入聲義
  氓
里巷猥事足為勸戒者文人墨士徃徃歌述為詩以示
[004-22b]
後世如陌上桑雉朝飛秋胡妻焦仲卿妻木蘭詩之類
皆非其人自作也特代為其人之言耳國風美刺諸篇
大率如此集傳槩指為其人自作决無是理也大全載
輔廣之言謂谷風與氓二詩其文詞序次雖工文之士
不能及然其行一賢一否信乎有言者不必有德也噫
癡人前不可說夢廣之謂矣
耽耳大垂也湛本宅/減反决也皆非樂義其訓樂者當作媅
說文云樂也又作䤁說文云樂酒也又作妉爾雅云樂
[004-23a]
也漢五行志借用沈云荒沈于酒此四字皆不見詩詩
獨借耽湛兩字為樂義但樂同而美惡不同鹿鳴之湛
君臣之樂也常棣之湛兄弟之樂也賓之初筵之湛祭
而受福之樂也雖樂無傷也氓詩之耽在男女抑詩之
湛在飲酒則皆為刺然獨氓詩之耽鄭釋為非禮之樂
者盖女而耽士尤失其正異于諸湛矣常棣韓詩云湛
樂之甚也兄弟之樂何妨於甚乎又耽字從耳冘音/淫
古讀如耽今丁南反俗或作躭非是
[004-23b]
氓詩言總角之宴則婦遇氓時尚㓜也又言老使我怨
則氓棄婦時婦已老矣必非三年便棄也其言三嵗食
貧及三嵗為婦正目初為夫婦時耳意氓本窶人頼此
婦車遷之賄與夙興夜寐之勤勞三嵗之後漸致豐裕
及老而棄之故怨之深也然風俗惡薄如此豈獨氓之
罪歟
信誓旦旦毛云信誓旦旦然不觧旦旦之義故鄭以懇
切欵誠述之案旦旦說文作&KR1556&KR1556&KR1556即怛之或體注云
[004-24a]
憯也此與鄭義正同廣韻云&KR1556傷也亦是憯意詩旦旦
義當以此為正玉篇云&KR1556忒也爽也則因爾雅而為之
說然爾雅云晏晏旦旦悔爽忒也是推釋詩人言此之
意非旦旦正訓也又朱傳訓旦旦為明盖即有如皦日
之義本與毛鄭不同韻㑹反謂此是毛義失之矣
  竹竿
泉水竹竿皆衛女思歸詩也而有異焉泉水思歸而已
竹竿之思歸有所不見答也故二詩取興皆以淇泉二
[004-24b]
水而意不同婦人之適異國猶小水之入大水也毖彼
泉水亦流於淇嫁者之常也若在左在右兩不相入豈
其常乎故以為不見答之喻也至釣者意在得魚猶嫁
者意在得禮舟楫得水而後行猶男女得禮而相配首
尾二興又為不見答之反喻此皆傳義非後儒之穿鑿
也今槩指為賦體徒以詞而已矣
佩玉之儺毛云儺行有節度說文云儺行有節也因引
此詩嚴緝取錢氏柔緩之訓而解為腰身嫋儺真屬謬
[004-25a]

  芄蘭
宋沈括云芄蘭葉垂枝間如解結錐故為興韘亦當似
葉但不復見耳近世本草綱目祖其說言芄蘭實纖俗/作
尖/如椎葉後曲如張弓指彄據此則韘是决非沓矣但
詩人託與本喻人君當柔順温良信任大臣豈專為觿
韘二物取象乎况首章言支不言莢也毛鄭義優沈說
纖巧甚矣案芄蘭陸疏名蘿摩本草名白環藤斫合子
[004-25b]
其實名雀瓢三月生苖蔓延葉長而鋭根及莖葉斷之
皆有白乳六七月有華紫白色實長二三寸中有白絨
可作褥輕煖又陶隠居言其葉生㗖煮食俱可與枸杞
同功諺云去家千里勿食蘿摩枸杞以其補精彊隂也
童子佩韘毛以韘為决鄭以韘為沓說文訓韘與毛意
同朱傳兩存毛鄭之說陳氏禮書非毛許而是鄭馮氏
名物疏非鄭而是毛許案射禮右巨指著决以鈎弦食
指中指無名指著沓以放弦决用棘及骨及象為之亦
[004-26a]
名玦亦名抉沓用朱韋為之亦名極大射禮云朱極三
是也三者中三指各一也極取其中於指沓取其沓於
指也韘之為决為沓禮皆無明文而毛說較古又有許
說相輔當得其真許云韘射决也所以鈎弦以象骨為
之著於右巨指從韋枼或從弓作弽
序以芄蘭為刺惠公而朱子不信夫惠公譖殺二兄違
拒王命其狼抗不遜可知序云驕而無禮正相合也且
即位時方十五六歳宜有童子之稱又何疑乎然則為
[004-26b]
此詩者殆左公子洩右公子職之徒與
  河廣
嚴華谷謂河廣詩作於衛未遷時是不然衛未遷時宋
桓公尚在序不應稱襄公母矣况襄公未立尚可至衛
安知母子終不相見詩猶可無作也嚴特以渡河為疑
耳然孔疏謂假有渡者之詞非言渡河嚮宋義儘通也
至朱傳先云衛在河北宋在河南矣後又云襄公即位
夫人思之豈未知襄公時衛已在河南邪
[004-27a]
  伯兮
箋謂伯兮詩指桓五年衛陳蔡三國從王伐鄭事諸子
以為無明文可考不知詩中為王前驅自伯之東二語
即其確證孔疏謂三國㑹兵京師始從王前驅而東行
伐鄭鄭在京師之東非在衛東也其言甚明
說文殳以杸殊人也禮殳以積竹八觚長丈二尺建於
兵車旅賁以先驅徐鉉謂積竹者削去白取其青合之
取其有力是殳用竹也案殳之圍大處至二尺四寸小
[004-27b]
處亦不减五寸不能純用竹青意必以木為心而傅積
竹於外故考工記廬人為殳廬人實攻木之工矣崔豹
古今注云棨㦸乃殳之遺象用木以赤油韜之此據後
世之制而言雖非古殳必相仿髴也又案殳本作杸通
作殳或云杸殳古今字
毛傳云諼草令人忘憂孔疏申其意以為諼非草名引
爾雅釋訓及孫氏注證之然據傳文義明是以諼為草
釋訓萲諼忘也郭注云義見伯兮考槃詩又明是伯兮
[004-28a]
字作萲考槃字作諼矣若非草名則釋諼足矣何必兼
釋萲乎又說文引詩作藼草云令人忘憂草也或作蕿
或作萱韓詩亦作萱草薛君云萱草忘憂也則以諼為
草名先儒之説皆然孔安得獨為異乎至朱傳以合歡
當之蓋襲鄭樵之誤本草合歡在木部非草也嵇叔/夜養生論合歡蠲忿萱草忘憂通義
辨之甚當
  有狐
有狐綏綏毛傳以綏綏為匹行貌朱傳以為獨行求匹
[004-28b]
貌字訓相反取興則同案朱傳此解特見齊南山鄭箋
求匹之訓因移以釋衛詩耳然南山之綏綏毛義實勝
鄭矣又案綏綏元作夂夂說文云行遲曵夂夂也玉篇
云行遲貌詩雄狐夊夊今作綏
有狐首章朱傳云在梁則可以裳矣次章曰在厲則可
以帶矣卒章曰濟乎水則可以服矣初不解其意既而
思之始知因次章厲帶二字生情也爾雅云由帶以上
為厲故朱傳訓厲不遵毛傳直訓為深水可渉處在厲
[004-29a]
既為方渉則在側當是既渉故云濟乎水而上章在梁
為渉水時不言可知矣且厲為由帶以上方是渉時可
以束帶故未渉而可以裳既渉而可以服六義隨文彊
配之殊不知爾雅由帶以上特以記水淺深耳非謂因
渉而束帶也况經云在側何由見其既濟乎而爾雅又
云以衣渉水曰厲則在厲獨不可衣乎
有狐次章毛云厲深可厲之旁毛盖舉水以見岸也厲
本渉水之名非岸名也然厲必深水其旁之岸亦名曰
[004-29b]
厲王氏曰岸近危曰厲此善得毛意深水之旁岸近乎
危矣
  木𤓰
木𤓰之圜而小味酸濇者為木桃其大而黄蔕間無重
埤雅謂之鼻云是脱華處俗/呼為蒂其著華處乃臍也者為木李木桃又名樝
子雷公炮炙論謂之和圜子木李又名榠莫零/切樝陶隠
居云山隂多木𤓰人以為良果又有榠樝大而黄又有
樝子小而濇禮記云樝棃鑽之古亦以此為果鄭𤣥不
[004-30a]
識以為棃之不臧者是已木桃下于木𤓰木李又下于
木桃二者之外又有榅烏温/切桲生於北地盖榠樝之類
與林檎相似而桲蒲/没切異物三者皆與木𤓰同類但木𤓰
得木之正氣故貴之又有山樝者味似樝子故亦名樝
唐本草謂之赤𤓰子宋圖經外類謂之棠毬子即爾雅
之朹音/求音/計梅也雖有樝名而類自别
 
 
[004-30b]
 
 
 
 
 
 
 
 毛詩稽古編卷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