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46 田間詩學-清-錢澄之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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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     經部三
 田間詩學       詩類
  提要
    臣/等謹案田間詩學十二卷
   國朝錢澄之撰澄之有田間易學已著録是書
    成於康熈己巳大㫖以小序首句為主所採
    諸儒論説自注疏集𫝊以外凡二程子張子
    歐陽修蘇轍王安石楊時范祖禹吕祖謙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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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佃羅願謝枋得嚴粲輔廣真徳秀鄒忠允季
    本郝敬黄道周何楷二十家其中王楊范謝
    四家今無傳本葢採於他書陸羅二家本無
    詩註葢於釋草木鳥獸之名引其埤雅爾雅
    翼也自稱毛鄭孔三家之書録者十之二集
    傳録者十之三諸家各本録者十之四持論
    頗為精核而於名物訓詁山川地理言之尤
    詳徐元文稱其非有意於攻集傳於漢唐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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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來之説亦不主於一人無所攻故無所主無
    所攻無所主而後可以有所攻有所主其言
    深得澄之著書之意張英又稱其嘗與英書
    謂詩與尚書春秋相表裏必攷之三禮以詳
    其制作徵諸三傳以審其本末稽之五雅以
    核其名物博之竹書紀年皇王大紀以辨其
    時代之異同案二書所叙時代多不可據/此語殊為失考謹附訂於此
    情事之疑信即今輿記以考古之圖經而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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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以平生所親歴云云則其考證之切實尤可
    見矣乾隆四十五年六月恭校上
       總纂官臣/紀昀臣/陸錫熊臣/孫士毅
          總 校 官臣/陸 費 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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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凡例
一是編一以小序為斷小序去古未逺其世次本末雖
 未可全據要不大謬也鄱陽馬氏極推小序而夾漈
 鄭氏力闢之朱子乃毎主夾漈之説夫詩之為道未
 有直陳其事直冩其意者也大抵含蓄詠歎使人得
 其指於意言之表使非序一言以斷之曰此為某事
 也後之人何所據以解詩即夾漈亦何據以駁序説
 之謬哉若舎序以説詩隨意作解泛濫無歸非傅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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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即穿鑿詩學之弊有不可勝言者矣
一小序者詩題下𤼵端二語如闗雎后妃之徳也葛覃
 后妃之本也卷耳后妃之志也只此謂之小序蓋古
 序也此下諸語不過即其説引而伸之乃東漢衞宏
 所作往往傅會左傳國語以為之余不敢槩從也
一衞宏之學傳自毛公是毛傳在序前矣而詩序作於
 衞宏宏之序小序下𤼵明數語者是也若小序兩語
 自屬毛公所師授毛公本之以作傳者也鄭康成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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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箋以暢毛公之説孔穎達復為正義并演鄭氏之㫖
 於是毛傳始益大明然鄭與毛亦時有異同大抵鄭
 信讖緯故多異説未若毛傳之醇正也
一朱子集傳半遵毛鄭間出己意明白易簡迥出於毛
 傳鄭箋之外確不可易矣而亦有過於拘泥者理學
 之談未可槩為風人語也至於變風諸作大半目為
 淫奔此皆由鄭夾漈誤之吾不敢從吾之從朱猶之
 從毛鄭二家取其是者而已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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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宋元明三朝治詩者數百十家其書至多以余所覽
 僅數十種擇其議論精當能𤼵昔人所未𤼵者具録
 之餘未能徧及也其引據姓氏備載於前
一詁釋皆本爾雅而佐以陸氏佃羅氏願兩家之攷據
 於禮樂制度草木禽獸之名亦頗覈矣至於山川地
 理古今異名都邑形勝時移代易徧稽輿圖兼以遊
 蹤所至到處詢訪似於圖誌所載尤為詳核
一京山郝氏解余初受經時先君子即授以是書因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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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有小序大序之别而解經斷宜遵小序也特郝氏拘
 定序説序有難通者輒為委曲生解未免有以經就
 傳之弊而又立意與集傳相反不得其平至於議論
 之精醇者又往往足以𤼵明集傳其功不可誣也
一晉江何𤣥子先生作詩經世本向謫南曹時剞劂甫
 竣即持以示余使為校訂余少好異書見其以詩編
 年混風雅頌而一之則大駭祕為帳中物今讀之其
 牽強杜撰頗多至於攷據精詳有恰與詩指合者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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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存之以備一説何先生授余以易又授以詩其教不
 敢忘也故録存者多而亦時加辨論要之先生書自
 成一家言孤行於世不必以經學相律也
一毛鄭孔三家之説為朱傳所不録而是編間有録者
 則書毛云鄭云孔云以别之或朱傳不宗三家而自
 為説者亦書朱傳以别之若朱子既引三家説以入
 傳矣則槩載之編中不别其姓氏也
一是編多采先儒緒論凡引據甚多者則稱某氏其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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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間有引者則直著其名毛鄭孔三家則姓而不氏朱
 子集傳直稱為註集註之外又有他書所載朱子論
 詩之語則書朱子以别之
一是編毛鄭孔三家之書録者十之二集傳録者十之
 三諸家各本録者十之四編中有云按者多係攷據
 典文圈以别之愚按云云則某之私説也又另起以
 别之其説或於三家與朱註之㫖互有異同者為之
 正之或諸家引證有未核言之有未暢者為之核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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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暢之有言之醇疵各半者則去其疵而存其醇間有
 出於己所剏見者不過十之一二耳
一詩題下具録序語依註疏本也詩篇後總其章句若
 干係以論斷依集傳本也其申或援史論或引古語
 或諸家異同竝載以俟折衷或特標己意微有體認
 大約以補章句説中所未盡者有得輒録或載諸前
 或載諸後要無大分别也
一是編自乙卯春始事家無蔵書命兒撝禄從友人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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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搜録諸本擇其粹精者手自編輯凡七易稿始成其
 平生老友片言必紀或子弟及門一言可采者亦并
 載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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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田間詩學卷首
            桐城錢澄之撰
  詩總論
六藝論曰詩者弦歌風諭之聲也自書契之興樸略尚/質面稱不為諂目諫不為謗君臣之接如朋友然在於
懇誠而已斯道稍衰奸偽以生上下相犯及其制禮尊/君卑臣於是箴諫者希情志不通故作詩者以誦其美
而譏其過之疏云益稷稱舜云上以納言時而颺之格/則承之庸 否則威之是舜誡羣臣使之用詩則用詩
規諫舜時已然臯按唐虞之詩非由情志不通直對面/歌詩以相戒朂 陶與舜相荅為歌即是詩也虞舜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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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雖是舜之命夔而舜承于堯明堯已用詩矣詩陳傅/良云春秋之衰以禮廢秦之亡以詩廢嘗觀之 刑政
之苛賦役之重天子諸侯朝廷之嚴而后妃夫婦衽席/之祕聖人為詩而使天下匹夫匹婦之微皆得以言其
上宜若啟天下輕君之心然亟諫而不悟顯戮而不戾/相與攜持去之而不忍是故湯武之興其民急而不敢
去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離葢其抑鬱之氣舒而無聊/之意不蓄也嗚呼詩不敢作天下怨極矣卒不能勝共
起亡秦秦亡而後快於是始有匹夫匹婦存亡天下之/權嗚呼春秋之衰以禮廢秦之亡以詩廢吾固知公卿
大夫之禍速而小民之禍遲而大而詩者正所以維持/君臣之道其功用深矣 司馬遷云古者詩三千餘篇
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/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故闗雎以為風始鹿鳴
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/皆弦歌之以求合於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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述以備王道成六藝遭班固云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/下取魯凡三百五篇 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
帛/也
愚按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此萬世言/詩之始明詩之即以為樂也周禮大師敎六詩曰風曰
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以六徳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/則詩之為詩不于辭句而于音律明矣序曰動天地感
鬼神莫近于詩非聲音之道烏足以感動乎謝良佐云/詩猶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則
不然愚謂歌曲之能感動人者亦聲音為之也古之詩/音為主而辭以叶之今琴之有音無字者多矣皆謂之
琴曲後之人從其音而協以辭即其辭而暢以理然不/欲毫髪有戾于音夫詩亦猶是也孔子弦歌三百五篇
以合于雅頌是篇篇可弦而歌也秦火以後詩獨存諸/諷誦亦以音存也是故風之有十五國雅之有大小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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頌之為頌皆各以其音非後世章句之儒所得以義理/分别也孔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先王以六經垂
敎惟詩禮樂之用最切詩禮樂雖分三者其用則一他/日詔伯魚以學詩學禮而樂即寓其中矣又曰小子何
莫學夫詩則禮樂皆寓其中矣孔子之敎弟子彈琴咏/歌造次不輟故晏子譏其繁弦歌皷舞以聚徒也 記
曰誦詩三百歌詩三百弦詩三百舞詩三百是三百篇/不獨可歌亦備乎弦舞之音節矣 序曰情𤼵于聲聲
成文謂之音疏云原夫作樂之始樂冩人音人音有小/大髙下之殊樂器有宫商角徵羽之異依人音而制樂
托樂器以冩音是樂本效人非人效樂但樂曲既定規/模以成後人作詩模凖舊法此聲成文謂之音也據樂
初之時則人能成文始入于樂據制樂之後則人之作/詩先須成樂之文乃成為音音能冩情情皆可見聽音
而知治亂觀樂而識盛衰故神瞽有以知其趣章樂記/曰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註云方猶文 也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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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器彈宫則衆宫應然不足為樂是以變之使雜也左/傳曰若琴瑟専壹誰能聴之即聲必須雜之義矣故曰
聲成文謂之音則聲與音自别樂記註雜比曰音單出/曰聲記又云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則以聲變乃成
音音和乃成樂耳故按初作樂者准詩而為聲聲既成/形須依聲而作詩 後之作詩者皆主應於樂文也故
曰主文而譎諫所謂主文者謂合于宫商相應之文而/依違譎諌不直言君之過失故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
以戒也詩郝氏曰聲與詩異序曰在心為志𤼵言為詩/此聲與 之辨也夫子謂鄭聲淫非鄭詩淫也記曰鄭
音好濫淫志衞音促數繁志宋音燕女溺志齊音傲辟/驕志若謂鄭音即鄭詩衞音即衞詩齊音即齊詩十五
國風未有宋詩也所謂燕女溺志是何詩與以聲罪詩/誤矣樂記子貢問于師乙曰賜聞聲歌各有宜敢問賜
宜何歌師乙謂寛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静疏/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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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/㫁者宜歌齊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齊者三代
之遺聲也齊人識之葢謂以商齊之聲歌風雅頌之詩/聲與詩自别鄭氏疑商齊與風雅頌竝列為歌則是以
齊為齊風商為商頌矣彼謂商為五帝之聲齊為三代/之聲者何以稱焉按齊即營丘本少昊時爽鳩氏所居
之地商者契始封之地今商州也至相土始遷于商丘/ 夾漈鄭氏曰自后夔以來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
八音六律為之羽翼耳聖人編詩為燕享祀之時用以/歌而非用以説義也漢初去三代未逺大樂氏以聲歌
肄業往往三百篇瞽史之徒例能歌也迨義理之説日/勝而聲歌之學日微東漢之末禮樂蕭然曹孟徳平劉
表得漢雅樂郎杜夔夔老乆不肄習所得于三百篇者/惟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四篇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左
延年所得惟鹿鳴一篇毎正旦大會東廂雅樂常作者/是也議者謂古者歌鹿鳴必歌四牡皇華三詩同節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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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工歌鹿鳴之三而用南陔白華華黍三笙以賛之然/後首尾相承節奏有屬今得一詩而如此用可乎至晉
世鹿鳴一篇又無傳矣自鹿鳴一篇絶後世不復聞詩/矣 馬氏曰詩之被于弦歌也以為燕享賓客祭祀鬼
神之用但求之三百五篇惟周頌三十一篇商頌五篇/為祭祀之詩小雅鹿鳴以下彤弓以上諸篇為燕享之
詩至于周南以下十五國風小雅自六月而下大雅自/文王而下以至魯頌之四篇序者以為美刺之辭但能
言其文義之所主而不能明其聲樂之所用矣左傳所/載列國諸侯大夫聘享賦詩大率斷章取義非曰此燕
必合賦此詩也獨儀禮所載鄉飲酒禮燕禮工歌間歌/合樂之節及穆叔所言天子享元侯與兩君相見之禮
則専有其詩然考其歌詩合樂之意葢有不可曉者夫/闗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之詩也何預于鄉宴而
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詩/也何預于射而射禮用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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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何預于燕飲而天子享元侯用之文王大明綿文王/興周之詩也何與于交鄰而兩君相見歌之晉荀偃曰
歌詩必類如儀禮及穆叔/所言則類者少不類者多
愚按此數詩必其音樂之節奏有協/于諸所行之禮文而不論其辭義也
射禮天子以騶虞諸侯以貍首大夫以采蘋士以采蘩/為節今詩無貍首諸侯僭而去之孔子録詩不得也
儀禮鄉飲酒工歌鹿鳴四牡皇華謂之升歌三終笙入/堂下磬南北面立樂南陔白華華黍謂之笙入三終間
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/儀謂之間歌三終乃合樂周南闗睢葛覃卷耳召南鵲
巢采蘩采蘋則合樂三終也工告于樂正曰正樂備則/陳氏樂書曰工歌則琴瑟以詠而已笙不與焉笙入
衆笙而已間歌不與焉間歌則歌吹間作未至于合樂/也合樂則工歌笙入間歌並作而樂于是備矣 按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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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笙吹詩間歌者謂堂上堂下一歌一吹更迭而作也/ 宋寧宗時姜夔進大樂議其議登歌當與奏樂相合
歌者登歌徹歌是也奏者金奏下管是也古之樂或奏/以金或吹以管或吹以笙不必皆歌詩周有九夏鐘鼓
奏之所謂奏以金也大祭祀登歌既畢下管象武管者/簫篪蓫之屬象武皆詩而吹其聲所謂吹以管也周六
笙歌自南陔皆有聲而無詩笙師掌之以供祭享所謂/吹以笙也凡祭升歌清廟徹而歌雍一大祀惟兩歌詩
律宋神宗朝楊傑言大樂之失一曰歌不永言謂八音/ 吕皆以人聲為度今歌者或詠一言而濫及數律或
章句已闋而樂音未終所謂歌不永/言也請節其煩聲以一聲歌一言
愚按唐開元鄉飲酒禮其樂有鹿鳴四牡皇華魚麗南/有嘉魚南山有臺闗雎葛覃卷耳鵲巢采蘩采蘋十二
篇之目其聲不得聞矣宋時有趙彦肅者傳此十二詩/譜毎句之中字皆叶以律吕云即開元遺聲朱子疑古
[000-12b]
樂有唱有歎唱者𤼵歌句也歎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/應更有叠字散聲以歎𤼵其趣漢晉之間舊曲既失其
傳則其詞雖存而世莫能補為此故也若但如此譜直/以一聲叶一字則古詩篇篇可歌無復樂崩之歎矣又
其以清聲為調似非古法趙又以鹿鳴六詩為黄鐘清/宫自註云俗呼正宫闗雎六詩為無射清商自註云俗
呼越調按正宫則宫聲七調中之一調越調則商聲七/調中之一調也豈十二詩専用宫商二調邪凡樂無五
音即不成聲猶聲髙下不備即不成歌陳𤾉樂書曰樂/有歌歌有曲曲有調樂府之以清商名者調法之名也
方藥地謂詩三百篇皆樂也正調即雅樂也樂不過髙/下疾徐錯綜而合節奏為調法耳十五字七調五音三
者不能違也較今俗樂側調低二字為正調即雅矣七/調即宫商角徵羽變宫變徵也十五字即吹家所謂五
凡工又上一四六勾合之十字而四字一字上字凡字/五字各有髙下二音共為十五字也簫笛去合四勾用
[000-13a]
七字吹者每一調則閉兩字琴有七弦宫商角徵羽少/宫少商是也以二聲相合命之曰仙翁以和其調皆七
而用/五耳
  二南論
二南皆為文王之徳周召二公施行之周公為政于國/中而召公宣布于諸侯徳化大成于内而南方諸侯之
國莫不從化是也朱子謂其得之國中者雜以南國之/詩而謂之周南言自天子之國而被于諸侯不但國中
而已也其得之南國者則直謂之召南言自方伯之國/被于南方而不敢以繫于天子也先儒以周南為文王
聖人之化召南為先公賢人之化其説鑿矣在周公封/魯召公封燕皆元子世之其次子世守采地 王宫春
秋時所稱周公召公是也僖九年公㑹宰孔周公于葵/丘文五年召伯來會葬是春秋時周召也平王以西都
[000-13b]
賜秦則春秋時周公召公别于東都受采存周召之本/名又非復岐周之周召矣 嚴氏謂文王之國東北近
紂都西北近犬戎故化獨南行也始郝氏曰周岐豐也/岐今岐山縣豐今鄠縣周家王業 造之地文王以聖
徳治岐豐化行梁荆梁荆在岐豐東南故曰南不言北/者紂都在北文王三分有二正東南之間也 六州者
雍梁荆豫徐揚其屬/紂者惟冀青兖耳
愚按吕氏春秋紂命文王稱西伯賜之千里之地葢令/千里之地聽文王節制管子所謂賜我先君履猶後世
所謂州牧也是三分有二正朔猶殷特文王之教令賞/罰得以行耳又云文王不敢受為民請去炮烙之刑史
記云獻洛西之地即此是也是洛以西皆屬文王皆紂/所賜彼自有國君而以文王為方伯也 周召二十五
篇惟甘棠與何彼穠矣二篇是後王時作武王定天下/始封太公為齊侯令周召為二伯今何彼篇有齊侯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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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而甘棠篇有召伯之稱皆非文王為西伯時事也郝/敬以二南言南者指政教所及皆周有天下後追誦其
事令世世師文王也愚觀二南皆文王時之詩惟此二/篇後人所作其一為召伯而作其一古者王姬下降必
有同姓諸侯主之此當是成王之時王女下降召伯主/之也故後之録詩者併以系之召南説詳二詩解中
先儒謂天子歌周南諸侯歌召南按儀禮鄉飲酒合樂/周南則闗雎葛覃卷耳召南則鵲巢采蘩采蘋未聞二
南之所用有不同也燕禮亦然且射禮天子以騶虞為/節乃獨取諸召南何邪二南于君皆稱公侯又足驗文
王未嘗受命稱王矣僭鼔鐘之詩曰鼓瑟鼔琴笙磬同/音以雅以南以籥不 謂以籥奏二雅二南也若文王
世子有所謂胥鼓南季札觀樂有舞象箾南籥者疑南/之為樂古矣未必即二南也而二南之詩其音節必協
于古之南籥故/因以南名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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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五國風論
考十五國風其次第先後相傳各有不同周召邶鄘衞/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周大師樂歌之次第吳季札
所聞者是也周召邶鄘衞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/毛氏詩詁訓傳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衞檜鄭齊魏唐秦
陳曹豳王此鄭𤣥詩譜之次第也周樂次第在孔子未/刪詩之前鄭𤣥詩譜特以己意次其先後先儒相傳一
依毛傳為正編疏云周召風之正經固當居首自衞以/下十有餘國 比先後舊無定説若以先後為序則齊
哀先于衞頃鄭武後于檜國而衞在齊先檜處鄭後是/不由世之先後也若以國地為序則鄭小于齊魏狹于
晉而齊後于鄭魏先于唐是不由國之大小也若以采/得為次則雞鳴之作逺在緇衣之前鄭國之風必處檜
詩之後何得後作先采先作/後采是不由采得為先後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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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君子敬修先生嘗謂即國風之次第可以觀周室之/世變焉二南王業之始基也而次以邶鄘衞衞紂都也
方文王化行南國聲教獨阻于紂都故風俗之淫亂至/妹邦而極雖以康叔武公之徳教而不能變次諸二南
之後使其風相形而益著也以見被文王之化者其風/如彼不被文王之化者其風有如此衞風之後即次以
王王猶衞之續乎幽王以襃姒亡周紂以妲己滅殷妹/土驪山千古一轍黍離之詩何以異于麥秀之歌哉葢
周之東遷去亡無幾矣隨平王以東遷者鄭也且以厲/宣之親諸國莫親于鄭故次以鄭自東遷以後天下不
知有周久矣賴齊桓晉文主盟中國諸侯知尊王室奉/為共主者數百年王者不作天下何可無霸主哉故次
齊次晉魏之先于唐猶邶鄘之先于衞序諸先者明其/為所併也秦雖不能爭盟上國然其君實足以霸且晉
之有晉秦之功也故次以秦至于陳靈公不道見殺于/夏徵舒中國無討之者使楚子入問其罪卒以縣陳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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鼎之心自此啟矣録陳風者不第傷人倫之道絶抑亦/傷中國之無霸主也季子聴歌詩自檜以下無譏焉微
之也然而檜之卒章有顧瞻周道之悲曹之卒章有念/彼周京之歎録詩者葢惓惓不忘乎西京也且以平王
東遷于王城敬王又東遷于成周成周者狄泉即曹詩/所謂下泉也周自此益東王氣盡矣于是復溯王業之
始而終以豳風豳風者周公述后稷公劉之化以戒成/王後人又取周公所作與凡為周公而作之詩皆係之
豳以為周之太平由公致/之也殆不勝今昔之感矣
愚按先王盛時凡列國之風諸侯采之以貢于天子天/子受之列于樂官而于其中施賞罰焉自東遷以後巡
狩述職之典不行諸侯不貢詩太史不陳詩久矣然吾/觀變風之作大抵皆春秋時事周太師類能歌之意必
桓文主盟率諸侯共尊周室修復故事惟時天子雖不/巡狩采風諸侯猶時貢其風謠以存述職之遺意不然
[000-16a]
春秋列國之詩何猶領諸周之樂官而播諸列國大夫/之口邪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謂不能如先王時
因詩以行黜陟之典耳于是孔子作春秋用褒貶以代/賞罰嗚呼詩以霸主而存春秋因霸主而作齊桓晉文
之功曷/可誣哉
鄭云孔子録夷王懿王時詩訖于陳靈公謂之變風變/雅按本紀云懿王立王室遂衰衰自懿王始公羊傳稱
齊哀公烹乎周受紀侯之譖也衞世家云貞伯卒子頃/侯立頃侯厚賂夷王王命為衛侯由夷王始是夷王身
失禮也變風之作齊衞為先皆當懿王夷王之世可程/大昌曰南雅頌樂詩也若邶至豳十三國者詩皆 采
而聲不入樂則直以徒詩著之本土春秋戰國以來諸/侯卿大夫士賦詩道志者凡詩雜取無擇至考其入樂
則自邶至豳無一詩在數享之用鹿鳴鄉飲酒之笙由/庚鵲巢射之奏騶虞采蘋諸如此類未有或出南雅頌
[000-16b]
之外者然後知南雅頌為/樂詩而諸國之為徒詩也
愚按大戴投壺篇云凡雅二十八篇其八篇可歌鹿鳴/貍首鵲巢采蘩采蘋伐檀白駒騶虞也曹魏時得漢雅
樂郎杜夔能歌文王鹿鳴騶虞伐檀四篇據所載鹿鳴/白駒為小雅餘皆二南南雅或可通稱伐檀非魏風邪
何以亦列于雅樂邪則謂十三國之詩不可入樂謬矣/左傳吳季札請觀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併及于
十三國而季札聞之即能辨其國風無有異也古樂以/人聲為主而律以和之豈有可歌而不可入樂者乎朱
子引舊説二南為正風所以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/天下也十三國為變風則亦領在樂官以時存肄備觀
省而垂鑒戒耳孔子弦歌三百篇以合于雅頌之音漢/初瞽史之徒類能歌三百篇若以十三國詩不入樂章
則瞽史肄習之何為乎吾意南雅頌皆王朝國中之音/神人所共習者此十三國之風土既殊聲音各異故雖
[000-17a]
備諸樂官而不用之燕享祀也凡歌一國之詩者意必/各從其一方之聲如今之唱南曲必操吳音唱北曲必
作北調不然季札何以聆其聲而知其國也孔子謂鄭/聲淫葢惡其聲之好濫淫志易以溺人耳豈以其詩哉
者十三國之外其風不載者何也按譜曰陳列國之詩/ 將以知其缺失省方設教為黜陟時徐及吳楚僭稱
王號不承天子之風棄其詩夷狄之也其餘江黄六蓼/之屬既驅陷于彼俗又亦小國猶邾滕紀莒之等夷其
詩蔑而不得列于此宋魯亦無風何也曰有而不録也/宋為王者之後周以為客魯以周公之功亦以客禮待
之凡巡狩述職不陳其風示無貶黜客之義也故夫子/録其頌 凡詩皆可入樂而以南雅頌十數篇為燕享
祀樂章者葢周公制作時所定也禮樂既定後有作者/無縁増入至于瞽史未嘗不肄習之不然何由領諸樂
官季札得以盡觀耶詩有正變之分亦由是也今所謂/變風變雅其詩皆周公未及見者凡周公時詩皆為正
[000-17b]
也獨是豳詩本周公所作或周人頌公之詩而亦儕于/十三國謂之變風何耶他詩或公嫌于自伐不入雅頌
被之樂章可矣若七月篇述祖徳以戒成王其體居然/大雅而以為風且以為變風因先儒序詩列諸十三國
之後遂相承以為變風謬矣或又以為聲不入樂周禮/籥章中春晝擊土鼓龡豳詩以逆暑中秋迎寒亦如之
則邠詩之入樂古矣周禮又以祈年龡邠雅蜡祭龡邠/頌當即此一篇八章中取其音體各近者分别用之而
今以甫田等詩為豳雅良/耜等詩為豳頌恐未必然
  二雅論
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吳季札來聘請觀周樂歌大雅小/雅是雅有大小已見于夫子未刪正之前矣何楷云雅
者樂器也周禮笙師職云舂牘應雅以教祴樂祴夏之/樂先王所以示戒也舂牘應雅四者所以節之也 陳
[000-18a]
𤾉云雅者法度之器所以正樂者也賓出以雅欲其醉/不失正也工舞以雅欲其訊疾不失正也按賓出以雅
用祴夏以示戒則工舞以雅可知雅子夏曰雅者正也/程子曰雅者正言其事張子厚云 之體直言之比興
差少無隠諷譎諫之巧而朱子則以為正雅之歌也小/大雅十八篇小雅十六篇為正經其用于樂國君以
雅天子以大雅然而饗賓或上取宴或下就何者天子/享元侯歌肆夏合文王諸侯歌文王合鹿鳴諸侯于鄰
國之君與天子于諸侯同天子諸侯宴羣臣及聘問之/賓皆歌鹿鳴合鄉樂合周南闗雎等詩也觀其次第以
歌以合則大雅之尊于小雅審矣雅劉公瑾云凡上下/通用之樂止是小雅二南無歌大 者足見大樂為天
子之樂與小雅殊也述疏曰詩體既異樂音亦殊國風/之音各從水土之氣 其本國之歌而作之雅頌之音
則王者徧覽天下之志總合四方之風而制/之樂記所謂制雅頌之聲以道之是其事也
[000-18b]
愚按孔子刪詩正樂雅頌各得其所則雅頌之/中其音微有不合于雅者頌者皆在所刪已
朱子云小雅施之君臣之間大雅惟人君可歌馮時可/云小雅天子逮下之詩大雅天子述祖之詩蘇轍云小
雅言政事之得失大雅言道徳之存亡而蘇軾言季札/觀周樂以為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
言者狹而不迫也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辭之/廣狹非取其事之小大也嚴粲云雅之小大特以體之
不同耳葢優柔委曲意在言外風之體也明白正大直/言其事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為雅之大雜乎風之
體者為雅之小離騷出于國風言多比興意亦微婉世/以風騷竝稱謂其體之同也太史公稱離騷曰國風好
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言/離騷兼國風小雅而不言兼大雅見小雅與風騷相類
而大雅不可與風騷並言也郝敬曰小雅大雅皆王朝/之詩小雅多言政事而兼風大雅多言君徳而兼頌故
[000-19a]
小雅之聲飄姚和動風之類也/大雅之聲莊嚴典則頌之類也
愚按序云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不知常武/之興師何以大于六月巻阿之求賢何以大于鹿鳴乎
嚴粲謂小雅雜乎風大雅純乎雅則小雅之天保六月/車攻吉日等詩非純乎雅者耶大雅之棫樸旱麓靈臺
鳬鷖等詩非雜乎風者耶蘇子瞻謂大雅之變作于大/臣召穆公衞武公之類是也小雅之變作于羣臣家父
孟子之類是也然大雅雲漢之詩作于仍叔非周大夫/乎小雅何人斯之詩作于蘇公非周卿士乎程大昌云
南雅頌樂名也若今樂曲之在某宫者也均之為雅音/類既同又自别為大小則聲度必有豐殺亷肉亦如十
二律然既有大吕又有小吕也陸深云嘗見古器物銘/識有筦曰小雅筦有鍾曰頌鍾乃知詩之篇名各以聲
音為類而所被之器亦有不同也此數説彷彿近之吾/嘗觀魏文侯問于子夏曰吾端冕而聴古樂則惟恐卧
[000-19b]
聴鄭衞之音則不知倦漢武帝時河間獻王獻雅樂下/太樂官常存肄之嵗時以備數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廟
皆非雅聲至哀帝時始罷鄭聲用雅樂魏武帝平荆州/獲杜夔為雅樂郎而柴玉左延年之徒妙善鄭聲被寵
惟夔好古存正然雅音卒以不傳隋開皇時樂工造曲/為一時之妙多習鄭聲萬寳常所為獨歸于雅正不為
時人所好唐貞觀開元之時所用者皆教坊俗樂太常/工人常肄習之其不可教者乃習雅樂然後知孔子所
謂惡鄭聲恐其亂雅樂者非鄭詩也鄭聲即梁恵王所/為世俗之樂猶云新聲也凡聲之足以悦耳而惑人心
志者皆鄭聲也唐時不能習俗樂者乃習雅樂杜夔之/不能與柴玉左延年爭寵而萬寳常不為時人所好則
雅音不如鄭音之悦耳審矣隋有法曲其音清而近雅/煬帝厭其聲淡則雅之為音可知今之樂由古之樂也
吾意小雅者雅音而微通乎俗聞之者猶足以感動故/曰近于風也大雅則其音益淡其體益莊時俗皆不足
[000-20a]
以聽之故曰近于頌樂記曰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/唱而三歎有遺音矣近于頌則大雅之不悦耳較小雅
尤甚又可知矣故小雅以用之燕禮鄉飲酒禮所以通/人情而合歡也大雅則直用之饗祀以致敬也是二雅
固有一定之音體王政既衰變雅繼作取大雅之音歌/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
變者謂之變小雅皆由音體有大小也變者亦播之于/樂或無算之爵所用或隨事類而歌又其詩在制禮之
後其樂不/常用耳
  三頌論
序曰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祀按此/惟周頌耳其商魯之祀則異乎是商頌雖是祭 之歌
祭其先王之廟述其生時之功正是死後頌徳非以成/功告神其體異周頌也魯頌主詠僖公功徳纔如變風
[000-20b]
之美者耳又與商頌異也太班固曰成康殁而頌聲寢/王澤竭而詩不作葢成王 平之後其美不異于前故
頌聲止也陳靈公淫亂之極其惡不復可言故變風息/也 歐陽修曰古詩之作有天下焉有一國焉有神明
焉觀天下而成者人不得而私也體一國而成者衆不/得而違也會神明而成者物不得而欺也不私焉雅著
矣不違焉風一矣不欺焉頌明矣廟朱子疑魯不應有/頌石莊曰列國凡有宗廟必有宗 之詩詩必皆以頌
為名不特魯有之也魯之異于列國者升歌清廟下管/象舞耳凡太史陳風采民間之歌謠而已諸侯自詠歎
其祖功宗徳于民風無涉故天子不得而見然則列國/之頌何其絶不一出曰逸詩多矣安知無雅頌雜乎其
間王制曰天子賜諸侯樂則以柷將之賜伯子男樂則/以鼗將之樂記曰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徳者
也徳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此賜之天子/者也不則自為之者也若駉駜泮閟魯也他國可以類
[000-21a]
已/
愚按周成王以禮樂賜魯伯禽使祀周公魯于是乎有/頌當時升歌即清廟之什諸篇而徹祭即雍詩也明堂
位所云魯大嘗禘升歌清廟下管象舞是也其後魯遂/用之羣廟至僖公之世去周公已久宗廟所歌者皆天
子之樂章自覺其僭故季孫行父請于周命史克作之/以示不僭之義 成王賜伯禽以天子之禮樂祀周公
魯于是有頌以為廟樂其後自作詩以美其君亦謂之/頌至季孫行父始請命天子頌僖公能繼伯禽之烈天
子命史克作為四詩使聲于其廟體近國風亦有辨/也以其出自天子賜也故夫子存之而他頌盡削
孔子云吾自衞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此據正/樂而言謂某禮當奏某樂某樂之章或取之小雅或取
之大雅某樂之章當取之頌使各得其所耳頌鄭樵曰/三代既没漢魏以來始則風雅不分次則雅 無别次
[000-21b]
則頌亡如鼔吹曲相合歌雜風與雅合而用之是謂風/雅不分然皆享燕之樂享則上兼用下樂燕則下得用
上樂風雅之音雖異燕享之用則通是風雅猶可通歌/也古者雅用于人頌用于神漢武帝立樂府采詩雖不
辨風雅至于郊祀房中之章未嘗用于人事以明神人/不可以同事也及明帝定四品有曰雅頌樂辟雍享射
用之是雅頌無别也且清廟祀文王執競祀武王莫非/頌聲曹魏凖鹿鳴作於赫篇以祀武帝凖騶虞作巍巍
篇以祀文帝凖文王作洋洋篇以祀明帝三廟/純用風雅此頌之所以亡也頌亡則樂亡矣
愚按古者享賓或上取燕或下就天子饗元侯歌肆夏/合文王是以雅合頌也諸侯歌文王合鹿鳴是以小雅
合大雅也天子諸侯燕羣臣及聘問之賓皆歌鹿鳴合/鄉樂合周南闗雎也是以南合小雅也是饗燕之禮南
雅合用頌亦可用之于享特/雅未嘗有用之于祀者耳
[000-22a]
  古序考
漢興有魯齊燕三家之學皆列諸學宫司馬遷曰言詩/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於燕則韓太傅班固云
魯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生燕韓生皆為之傳又云/齊燕魯或取春秋采雜説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
為近之齊詩魏代已亡魯詩亡於西晉韓詩雖存無傳/之者今所傳惟外傳十卷耳魯詩出於浮丘伯浮丘伯
荀卿門人也齊燕不知所從受而韓氏之學自謂不如/易深最後毛公詩出稱得傳於子夏不與三家同以授
毛萇然其本亦出荀卿云亨毛公者魯人名亨作訓詁/傳以授趙國毛萇時人以 為大毛公萇為小毛公傳
至東海衞宏字敬仲從九江謝曼卿受毛詩序善得風/雅之旨今傳於世鄭康成氏遵暢毛旨特為之箋又申
明毛義以難三家三家遂廢鄭又著有詩譜按太史年/表自共和始歴宣幽平王而得春秋次第以立譜焉欲
[000-22b]
知源流清濁之所處則循其上下而省之欲知風化芳/臭氣澤之所及則傍行而觀之葢詩之大綱也自後言
詩者不越毛鄭為宗王按本紀夷王已上多不記在位/之年厲王三十四年 益嚴又三年王出奔於彘召公
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宣/王即位四十六年崩子幽王立十一年為犬戎所殺平
王東遷立四十九年當魯隠公之元年計共和元年距/春秋之初一百十九年故鄭謂夷厲已上嵗數不明據
太史年表自共和始歴宣幽平而得春秋次第以斯立/譜 鄭樵謂漢興四家之詩毛詩與齊魯二家皆未有
序惟韓詩以序傳於世韓詩得序而益明漢儒多宗之/如司馬遷揚雄范曄之徒皆以二南作於周衰之時此
韓學也毛詩至衞宏為之序鄭𤣥為之註而毛序之學/盛行又非韓所敢望也或謂大序作於子夏小序作於
毛公此説非也序有鄭註而無鄭箋其不作於子夏明/矣毛公於詩第為之傳其不作序又明矣又謂大序作
[000-23a]
於聖人小序作於衛宏謂小序作於衛宏是也謂大序/作於聖人非也命篇大字葢傳於當時采詩太師之所
題而題下之序則衛宏從謝曼卿受師説而為之也宏/序作於東漢故漢世文字未有引詩序者惟黄初四年
有曹共公逺君子近小人之語葢魏後於漢而宏之序/至是而始行也 程大昌云古序之與大序今混并無
别然有可考者凡詩𤼵序兩語如闗雎后妃之徳也世/人謂之小序者古序也兩語以外續而申之世謂大序
者宏語也今其續序之指事喻意凡左傳國語所嘗登/載則深切著明歴歴如見苟二書之所不言而古詩又
無明證則第能附和詩詞順暢其意未有一語能指言/其人其事也此以見序之作凡親生作詩之世目擊賦
詩之事自可以審定不疑也范曄謂續序之為宏作真/實録矣 馬端臨曰詩書之序先儒多疑之至朱文公
備論其得失而於詩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愚以書/序可廢詩序不可廢就詩序論之雅頌之序可廢而十
[000-23b]
五國風之序不可廢何也書直陳其事而已序者令深/得經意不過𤼵明其已言之事而已詩則異於書矣然
雅頌之作其辭易知其意易明至風之為體比興之事/多於叙述風諭之意浮於指斥葢有反覆詠歎聫章累
句而無一言及作之之意者序乃一言以蔽之曰為某/事也苟非其傳授之有源探索之無舛則孰能臆料當
時指意之所歸以示千載乎芣苢之序以婦人樂有子/為后妃之美也其詩語不過形容采掇芣苢之情狀而
已黍離之序以為閔周室宫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/過慨歎禾黍之苗穂而已此詩之不言所作之意而賴
序以明者也叔于田二詩序以為刺鄭莊公也詩則鄭/人愛叔段之辭耳揚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為刺晉昭公
也詩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之序其事以諷初不/言刺之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則四詩
非子雲美新之賦則袁宏九錫之文耳鴇羽陟岵之詩/見於變風序以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采薇之
[000-24a]
詩見於正雅序以為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深味四詩/之旨其歎行役之勞苦序饑渴之情狀憂孝養之不遂
悼歸休之無期辭無異也此詩之詞同意異而賴序以/明者也文公又謂夫子於鄭衛葢絶其聲於樂以為法
而存其詞於詩以為戒左傳言季札來聘請觀周樂而/所歌者邶鄘衛鄭皆在焉則諸詩固雅樂矣使其為里
巷狹邪所用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能歌/之乎列國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其不倫者亦來
譏誚如鄭伯有賦鶉之奔奔楚令尹子圍賦大明及穆/叔不拜肆夏甯武子不拜彤弓之類是也鄭伯如晉子
辰賦將仲子鄭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鄭六卿/餞韓宣子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蹇裳子游賦風
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籜兮此六詩皆文公所斥/以為淫奔之作也然皆見善於叔向趙武韓起乃知鄭
衛之詩未嘗不施之燕享而六詩之旨意當如序者之/説不當如文公之説也 郝氏曰按各序首一句為各
[000-24b]
詩根柢下文皆申明首句之意先儒謂首序作自子夏/餘皆毛公増補夫古人有詩即有題或國史標註或掌
故記識曽經聖人刪正決非苟作而毛公𤼵明微顯詳/略亦曲盡矣或謂毛公有大小非出一手其父子兄弟
轉相𤼵明故傳與序間有不合大抵箋不如傳傳不如/序毛公補序又不如序首一語讀詩惟當以序首為宗
記曰詩言志故古序即是詩人之志詩辭明顯則序不/及但道詩所未言後人所不知者故序不可廢也 又
曰二南雅頌所載文武諸詩皆作於王業既成之後故/序以文事為文王詩武事為武王詩非謂其詩即作於
其時也朱子據詩中有文武成康字輒以生前稱諡為/疑他凡詠其事者謂即作於其時凡美刺代言者謂即
其人自作固矣朱子又専以史傳質序序自與史傳合/然序古而史傳後出如曹風三百赤芾序謂刺共公是
也朱謂序附會左傳晉文公數曹乘軒三百之事此左/傳牽詩屬辭耳豈真曹有三百大夫之多乎季札觀魯
[000-25a]
樂先孔子刪詩五十有九年而傳所述皆因三百篇次/第今不謂左傳附會詩而反謂序附會左傳豈不倒見
耶/
愚按各篇小序皆載在篇首之下而關雎篇首所載者/鄭氏與朱子皆稱為大序惟分段各異今特録於左
關雎后妃之徳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
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鄭𤣥以小序止此自此/以下為大序子夏所作
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
為志𤼵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
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
[000-25b]
足之蹈之也情𤼵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
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
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
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故詩有六義焉
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上以風
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
以戒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
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
[000-26a]
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
俗者也故變風𤼵乎情止乎禮義𤼵乎情民之性也止
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
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
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大雅焉頌者美
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
至也朱子謂自詩者志之/所之也至此為大序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
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
[000-26b]
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
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
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
之義也郝氏云鄭𤣥以詩三百本事為小序謂子夏與/毛公合作葢首句本古序不詳作者姓氏相傳
子夏受詩遂疑為子夏作是未可知也下為毛公申説/古序則是矣又謂自風風也以下至關雎之義為大序
亦子夏作非也毛公序説多游衍旁通而關雎首三百/故於此總論全經大旨末仍歸關雎本屬一篇而朱子
割取詩者志之所之以下至詩之至也别為大序/今依古本合之皆毛公作各篇古序惟首一句耳
愚按極詆小序者夾漈鄭氏也極推小序者鄱陽馬氏/也先鄱陽而推者廬陵也後夾漈而詆者紫陽也若二
[000-27a]
南列國非據小序何以知作詩之指至其牽合無據往/往有之不可廢亦不可盡宗也所謂序者篇首語也傳
者每篇之句解也古皆謂之傳箋者鄭𤣥作也孔穎達/謂貫長卿傳之於前鄭康成箋之於後疑别有傳焉疏
者本劉焯劉炫之舊文而/孔穎達為之刪増者也
  附朱子辨説
詩序之作説者不同或以為孔子或以為子夏或以為/國史皆無明文可攷惟後漢書儒林傳以為衞宏作毛
詩序今傳於世則序乃宏作明矣然鄭氏又以為諸序/本自合為一編毛公始分以寘諸篇之首則是毛公之
前其傳已久宏特増廣而潤色之耳故近世諸儒多以/序之首句為毛公所分而其下推説云云者為後人所
益理或有之但今攷其首句為已有不得詩人之本意/而肆為妄説者矣況沿襲云云之誤哉然計其初猶必
[000-27b]
自謂出於臆度之私非經本文故且自為一編别附經/後又以尚有齊魯韓氏之説竝傳於世故讀者亦有以
知其出於後人之手不盡信也及至毛公引以入經乃/不綴篇後而起冠篇端不為注文而直作經字不為疑
辭而遂為決辭其後三家之傳又絶而毛説孤行則其/牴牾之迹無復可見故此序者遂若詩人先所命題而
詩文反為因序以作於是讀者轉相尊信無敢擬議至/於有所不通則必為之委曲遷就穿鑿而附合之寧使
經之本文繚綟破碎不成文理而終不忍明以小序為/出於漢儒也愚之病此久矣然猶以其所從來也逺其
間容或真有傳授證驗而不可廢者故既頗采以附/傳中而復并為一編以還其舊因以論其得失云
愚按朱子序辨以序非孔子子夏之作而出於漢儒蘇/子由亦云詩序若誠出於聖人則序若是詳矣聖人刪
詩取三百五篇今其亡者六焉亡詩之序未嘗詳也是/序之為漢儒所作審矣然吾觀序之首句其所從來者
[000-28a]
古毛公因是以作傳而衞宏受之乃増益其説以足成/序文而朱子謂首句已有不得詩之本意者亦刻論也
大抵漢去古猶近學者皆有師承逓傳而失實者容有/之然未若後人之無所稟受而一以己意推測得則偶
合失則全為妄説矣若鄭夾漈之於國風/大半目以淫奔者是已故吾寧右漢也
 
 
 
 
 
[000-28b]
 
 
 
 
 
 
 
 田間詩學卷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