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c0013 詩補傳-宋-范處義 (master)


[00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詩補傳卷一     宋 范處義 撰
國風
周南召南/説附
 昔者先聖孔子誨人以經固莫詳於詩而聖人之論
 詩又以二南為大故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
 牆面而立也與蓋不學牆面古之格言先聖謂人而
 不為二南之學辟之面牆而立豈能知齊家治國平
[001-1b]
 天下之道雖曰能學猶不學也夫二南之詩先聖所
 以大之者以其所陳皆文王正始之道自家而國自
 國而天下此古今不易之理也厯觀古之帝王道統
 之傳雖曰一揆前乎文王或世逺而事罕傳或世衰
 而事已駁求其王者與后妃兩盡其道莫若文王大
 姒故取之為萬世表準然必立周南為王者之法立
 召南為諸侯之法其來已乆疑自周公制禮作樂即
 定風雅頌為樂章之名故周官有六詩及豳雅豳頌
[001-2a]
 之說而幽王小雅亦曰以雅以南非周之樂章詩人
 安得有是言以闗雎為周南以鵲巢為召南亦周之
 舊故儀禮有乃合樂周南闗雎召南鵲巢之說豈非
 周之舊典與蓋闗雎言后妃能不妬忌故和樂而知
 好賢鵲巢言夫人能不妬忌故均一而安於拙眞可
 以為王者諸侯之配宜冠諸篇首為王者諸侯齊家
 之矜式其二南諸篇皆述后妃夫人風化之效本其
 所得之地而録之彼區區欲分周南召南以為聖賢
[001-2b]
 淺深者未為通論也若夫周南既為王者法猶與召
 南同謂之國風則其㫖深矣蓋文王之時紂猶在上
 文王遵養自晦不居其聖故能䝉大難而無害小心
 事商不改其初此乃文王之盛徳後之録詩者原文
 王之心故雖存王者之事於周南特婉其名謂之國
 風且與召南同齒於一國豈非得文王之心與夫以
 文王之一身且以大姒為配而二南乃分為王者后
 妃諸侯夫人何哉蓋文王之聖備道全美無施不宜
[001-3a]
 故用之天下用之一國何所不可大姒之賢亦儀刑
 于文王故為后妃為夫人亦無不可者文王既謙退
 避紂故録詩者以文王之事託之后妃以諸侯之事
 託之夫人雖曰大姒之賢足以當此亦所以全文王
 自晦之迹也其詩得之周南之地則繫之周公得之
 召南之地則繫之召公蓋旦奭二公皆姬姓文王分
 岐為二公采地旦封周謂之周公奭封召謂之召公
 至武王克商又分二公為左右成王時復分陜以東
[001-3b]
 周公主之分陜以西召公主之其事雖雜出傳記而
 周公召公之稱既已見于武王克商之始國語亦以
 周召畢榮為文王之臣則周召固常輔佐文王因以
 其事託之豈非文王不居其聖之意與且周南召南
 既為天子諸侯之法固不能無天下一國之辨然其
 詩或得於周南或得於召南皆陳文王大姒風化之
 效固難以優劣論如周南言道化行召南亦言王道
 成周南言文王之道被于南國召南亦言天下純被
[001-4a]
 文王之化以是知二南之論風化亦互見之耳或以
 周召繫於所得之地為疑及觀召南存召公之詩且
 有聽訟敎明之實邶鄘衛皆衞詩而繫以邶鄘國風
 然後信録詩者果以所得之地名之也二公采地不
 出岐周豈得而優劣哉然周公止稱公召公乃稱伯
 豈召公後常典治南國之諸侯乎說者謂周公主内
 治召公長諸侯蓋本諸此孔子嘗謂老聃曰丘治六
 經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子西亦曰孔丘述三
[001-4b]
 王之迹明周召之業夫論先王之道必及周召述三
 王之迹亦必及周召以見先聖人屬意於此學者可
 不考論其故哉抑嘗考國風終於美周公二雅終於
 思召公則聖人刪詩之際蓋傷衰亂之極非周召不
 能救也蓋與首二南同意
闗雎后妃之徳也雎七/胥反
 文王未嘗稱王而大姒曰后妃雖曰後世之追稱然
 二南之詩蓋所以立萬世王者諸侯之法故其言后
[001-5a]
 妃夫人特設此稱為天下一國風化之本曲禮曰天
 子有后有夫人又曰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然
 則天子之配曰后諸侯之配曰夫人則周南加妃之
 字於后以明其配所以别天子之夫人耳召南之夫
 人則無所嫌故直謂之夫人也后妃之徳則詩之所
 陳者是也
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
之邦國焉風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風並/如字
[001-5b]
 闗雎后妃之徳也謂之小序自風之始以後謂之大
 序三百篇皆然而闗雎為特詳蓋經之首篇併陳三
 百篇之大義也如易之乾坤二卦彖象文言比他卦
 為悉備玩味大序之文殆與文言相類非經聖人之
 手其孰能之序詩者謂后妃有闗雎之徳為正家之
 本故其動化天下效見於夫婦皆得其正天下夫婦
 皆正則比屋可封矣易曰正家而天下定此之謂也
 其詩謂之風蓋取風之義天之所以動化萬物者莫
[001-6a]
 神於風君之所以動化萬民者亦若此序詩者推言
 王者后妃之風化故舉王畿之内六鄉之人王畿之
 外六服之國為言用之鄉人者謂近而用以化六鄉
 之人用之邦國者謂逺而用以化六服之國申言風
 敎之義謂化之所始既有感動之理則敎之及人必
 有丕變之效宜近而六鄉之人逺而六服之國胥效
 胥然也說者以鄉飲酒禮乃合樂周南闗雎召南鵲
 巢為用之邦國且大序之首上下皆論風化遽以歌
[001-6b]
 詩勦入其中已不可信而謂鄉飲酒為鄉人燕禮為
 邦國牽合之甚今不取
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
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
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
 此言詩出於人心方其心無所感則志亦無自而生
 迨其有感而動則志於是有所往昔人所謂在髙山
 在流水是也故由其有感而在心則謂之志由其既
[001-7a]
 發而為言則謂之詩以是知詩者原於志有所往故
 其情之發越不能自黙惟其感之者既至則直言不
 足以暢其情於是作於聲氣而嗟嘆見於容止而舞
 蹈記曰詩言其志也歌咏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
 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詩之出於人心者如此烏得
 而已邪
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
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
[001-7b]
 此言詩既出於人心則其發越於外者皆情之眞也
 眞情之發越既由於政之所感故其形於言者始則
 單出而為聲終則雜比而為音謂之音則播之金石
 絲竹矣實能寫人情之喜怒哀樂故審其音之安樂
 則知政之和審其音之怨怒則知政之乖審其音之
 哀思則知民之困夫民至於困則無政之可言矣非
 審樂知政之君子不足以語此
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
[001-8a]
 此言詩之功用如此其大事之得失若可以自欺而
 矢詩以歌之是是非非有不可掩者天地之髙厚鬼
 神之冥漠若難於感動而歌詩以祀之産祥降嘏有
 不可誣者蓋詩原於人心之誠正無一毫之私偽故
 形於美刺則吟咏而不厭播之聲音則對越而無愧
 曰莫近於詩謂詩之道貫通乎幽明為不逺矣
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敎化移風俗
 此言先王設采詩之官求民間之詩被之絃歌其用
[001-8b]
 為甚廣蓋詩本於誠正故正聲入乎耳而善端油然
 動於中彼夫婦不以正合者聞詩人所陳夫婦之道
 必能反經而遵禮矣彼孝敬有虧於身者聞詩人所
 陳孝敬之行必能知悔而有成矣彼人倫有陷於薄
 者聞詩人所陳人倫之懿必能相率而歸厚矣上而
 感格於君心知敎化在於謹始必能端本自反而敎
 化美矣下而感格於庶民知風俗貴於不偷必能省
 身自愧而風俗移矣詩之感人其效之速有如此者
[001-9a]
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
六曰頌
 此論詩之體有六本之風化者風也鋪陳其事者賦
 也取物為况者比也因感而興者興也正言其實者
 雅也揚揄其美者頌也有一篇之中具數體者有一
 篇之中專用一體者後之分國風雅頌為四詩者其
 義亦若此而已六詩見之周官其來舊矣所謂敎六
 詩者其亦敎六義與
[001-9b]
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
之者足以戒故曰風風刺之/風去聲
 此論變風之體也上言風風也敎也謂正風也變風
 之作亦由上以不善化其下故下陳其詩以諷其上
 既曰諷矣則主乎文辭不務正諌使言之者可以免
 罪聞之者自知警戒以其言有感發動化之妙故與
 正風同謂之風也
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敎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
[001-10a]
雅作矣
 上既論變風之體此則論風雅所由變至于王道已
 衰禮義已廢政敎已失國自為政家自為俗則亂極
 矣此變風變雅俱作之時也蓋風之變始於周公之
 陳王業是時雅猶未變也雅之變始於厲王之小雅
 盡廢序變雅者首及之蓋變風原於諷其上變雅原
 於王道衰詩人心乎愛君風雅之所同然變風變雅
 俱作之時則周既衰矣此序詩者所以詳言之也
[001-10b]
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
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
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
 此言諸國之史所以録變風之詩者以其明見國家
 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壊哀刑政之苛虐以至於此
 然其詩皆吟咏情性之眞以申諷諫之義非通達世
 故之變不忘舊俗之美何以及此是以存而不敢廢
 因知變風之作蓋當亂世而其言皆發於眞情而無
[001-11a]
 矯偽知禮義之歸而無邪僻發於眞情而無矯偽以
 見民之性本善不為世變之所移知禮義之歸而無
 邪僻以見先王禮義之澤在人心者未泯也此為諸
 國之史而言故專論變風不及變雅也
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
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
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
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
[001-11b]
 此言國風雅頌之四詩蓋於六義之中取其體之大
 者而名之其為體雖不同皆有其始本於一國之君
 有善有否此風之始也言其天下之政有小有大此
 小雅大雅之始也美其徳之形容而致功之可告神
 明此頌之始也詩之為詩無以加此故曰詩之至也
 然風者由其下之俗而知其君雅者由其上之政而
 知其民頌者由其徳而知其功此風雅頌之辨也一
 國之有頌亦原於功徳惟周頌功徳有餘則辭愈約
[001-12a]
 魯頌功徳不足則辭愈詳此為異耳至如商頌成湯
 之功徳有似武王故那詩亦似執競中宗髙宗功徳
 不及成湯故詩視那為加詳然則頌之名雖同而功
 徳之優劣亦不能無辨也彼賦比興之體則無所始
 不可以名詩故名詩者於六義之中取其半也
然則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
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
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
[001-12b]
 此言二南正始為王化之本其道則一夫詩既立此
 為王者諸侯之法安得不别而言之周南以化言召
 南以徳言蓋道徳者敎化之本敎化者道徳之效道
 則無所不該舉其效則徳在其中故周南亦曰后妃
 之徳徳則隨遇而見舉其徳則效在其中故召南亦
 曰文王之化安有聖賢淺深之辨哉其曰自北而南
 者以文王之化自岐周以至于江漢南國之逺故以
 自北而南言之曰先王之所以敎者以周之為諸侯
[001-13a]
 也乆矣而大王王季皆為賢君論王者之風故不得
 不歸之文王諸侯之風則自大王王季已有善敎於
 其國故以先王所以敎言之曰所以敎則大王王季
 文王皆與焉由詩序之時而言文王亦可謂之先王
 也其繫之周公召公雖因於所得之地其亦成文王
 之志與
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
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闗雎之義也
[001-13b]
 此言作闗雎之詩者既樂得是淑女以配其君能以
 進賢女為己憂而非以色道淫又哀是淑女能思賢
 女之進用而惟恐傷之夫好之至之謂樂與樂有子
 之意同念之深之謂哀與哀王孫之意同明乎哀樂
 之說者可與語闗雎之義矣學者於闗雎之詩惑於
 所作之時故其說不一遂失詩人之本意竊謂大姒
 之賢以不妬忌為本故衆善皆由之而出而助成文
 王齊家以平天下之道為萬世法蓋基於此故闗雎
[001-14a]
 之詩形容大姒不妬忌之徳特取之為一經之首詎
 可易言哉然則是詩或作於其時或作於其後皆不
 足疑其形容大姒不妬忌之徳則一而已
闗闗雎七/余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
 闗闗和聲也雎鳩王雎也窈窕幽閒也淑善也逑匹
 也詩人謂雎鳩之為物摯而有别異於衆禽而闗闗
 和鳴逺在河中之洲以為可比后妃遂以喻大姒有
 幽閒淑善之徳為文王之配曰好逑有相愛好之意
[001-14b]
 劉向記魏貞之言曰雎鳩之鳥未嘗見乗居而匹處
 也所謂有别者如此
初金/下同初宜/下同蘅猛/下同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

 荇接余也流周流也言大姒不妬忌故能求左右之
 賢女為己之助寤寐不忘然大姒思求左右之賢女
 固非廣取女色以助淫樂蓋后妃以奉祭祀為重故
 汲汲於求助夫賢女之助固不止於祭祀詩人舉事
[001-15a]
 之重者謂參差荇菜必賴左右周流取之而後可以
 成禮則事之小者從可知矣
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
 此言大姒既欲求左右之賢女以助祭祀故於其求
 之未得也寤寐服膺而至於中夜廢寢輾轉以待旦
 愈覺夜之悠長也
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
右芼莫/報之窈窕淑女鍾鼔樂洛/
[001-15b]
 此言大姒喜得左右之賢女采取此荇菜芼擇此荇
 菜以助祭祀既以琴瑟相友又以鍾鼓相樂無一毫
 嫉妬害善之心大姒之徳如此可謂盛徳也已夫為
 君子之好逑而能和鳴有别求左右之賢女而能先
 於助祭則心之所樂不至於淫矣思賢女之未得則
 反側忘寢喜賢女之既得則友樂無厭則心之所哀
 不至於傷矣大姒不妬忌故冇是心詩人識其心故
 有是言序詩者明闗雎之義既陳之於大序孔子識
[001-16a]
 闗雎之聲又記之於論語信詩之義與樂之聲果相
 通也是詩五章其一章比也餘皆賦也
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於女功之事
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
天下以婦道也
 葛覃之詩何以為后妃之本蓋王業之本在知稼穡
 艱難内治之本在女功之事夫稼穡之艱難男子所
 當知女功之事女子所當習惟貴而為王為后而能
[001-16b]
 念之非不忘其本者不能也序詩者謂后妃在父母
 家則志在女功之事此推本而言之也在家而志女
 功雖未足為異惟大姒能不忘其本故既貴而為后
 妃能躬行儉徳節抑用度服澣濯之衣則不侈尊敬
 師傅則不驕以此而歸問安於父母則天下之感化
 皆知為婦之道當然也
葛之覃兮施以/䜴于中谷維葉萋萋黄鳥于飛集于灌木
其鳴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胡/郭
[001-17a]
為絺為綌服之無斁亦/
 覃延也施移也黃鳥倉庚也灌木叢木也言后妃念
 在父母家之時其始見葛之延蔓于中谷葉萋萋然
 而盛黄鳥飛鳴聚于叢木已動治葛為衣之興既而
 見葛之莫莫然成就遂刈取而濩煑之精者為絺粗
 者為綌以是為衣而服之無厭此皆不忘本之言也
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汙我私薄澣户/管我衣害曷/澣害
否歸寧父母
[001-17b]
 言后妃既念在家女功之事於是告之師氏欲歸問
 安於父母其燕服則汙治之其禮服則澣洗之初非
 好潔其衣服故又問何者當澣何者未澣惟其宜稱
 以此而歸問安于父母可謂無父母貽罹矣夫后妃
 之貴可以舉動自如必先告之師氏而后言歸則尊
 敬師傅可知也后妃舉動宜盛其車服至用澣濯之
 衣不輕改造則躬儉節用可知也后妃之興此念為
 此舉足以化天下此其所以為本與是詩三章皆賦
[001-18a]
 也
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
勤勞内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
於憂勤也
 后妃之善莫先於不妬忌其次則能節儉也二者皆
 常情之所蔽溺鮮有不為患者今大姒能求左右之
 賢女始則相與供荇菜奉祭祀可謂防之以禮而不
 淫終則以琴瑟鍾鼓相友樂可謂和之以樂而不傷
[001-18b]
 不妬忌如此故為闗雎之盛徳因女功而思父母服
 澣濯之衣而不侈尊敬師傅而不驕能節儉如此故
 為葛覃之知本聖人以闗雎為經之首而葛覃次之
 蓋詩所陳謂大姒有此二善以能忘己之私故也私
 既忘矣則心之所思無非輔佐君子之事故卷耳又
 次之以為后妃之志如此序詩者極言其志謂后妃
 能以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者由其忘
 己之私志在進賢而險詖私謁之心不萌乎中故其
[001-19a]
 憂勤國家與人主同也夫公私不兩立能忘私則險
 詖私謁之心不生斯能同君子之憂勤矣不能忘私
 則險詖私謁之心日熾豈能憂勤以輔佐君子邪且
 求賢而進用之審官而任使之臣下之有憂勤者必
 知之此國事之所當急者后妃之志能及於是誠可
 美也
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
 卷耳苓耳也頃筐欹筐也后妃因采卷耳易得之物
[001-19b]
 尚不能充頃筐易盈之器以興賢之難求也如此遂
 嘆我所思之賢當量才度徳寘之周家之列位既知
 求之難又知寘之當所謂求賢審官也序言又當輔
 佐君子謂不專於内治也
陟彼崔嵬我馬虺隤頽/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懐陟
彼髙岡我馬𤣥黄我姑酌彼兕觥古/横維以不永傷陟彼
七/余矣我馬瘏塗/矣我僕痡敷/矣云何吁矣
 言后妃思臣下勤勞於道路者始而升崔嵬戴石之
[001-20a]
 山馬已疲而不進我姑酌彼金罍以開釋之使不永
 懐此役也既而升山脊之髙岡馬至病而改色我姑
 酌彼兕觥以慰勉之使不永傷此役也卒而升戴土
 之砠不獨馬病僕已病矣勞苦至此非觴酒所能慰
 釋但為長吁而已凡三章所陳皆所謂知臣下之勤
 勞也周官酒人之奚為世婦役而酒則有女酒漿則
 有女漿則知周家酒漿之用亦内治所當察也因視
 内治見采卷耳者之不易得而能知求賢之難則后
[001-20b]
 妃念念不忘於輔佐君子矣既因巻耳以起興遂欲
 以卷耳所造之酒漿以勞賢者后妃之志可以想見
 不必疑后妃不當自采卷耳亦不必疑后妃不當用
 罍觴以勞臣下善學詩者宜以志求之是詩四章一
 章興也餘皆賦也
鳩下/同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無嫉妬之心焉
 樛木言后妃有恩意以及下而左右之賢女皆得附
 麗進御為君子之助猶木之下曲者葛藟附此木以
[001-21a]
 生非嫉妬之念不存於中何以得此
南有樛木葛藟纍力/追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
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
只君子福履成之
 樛下曲也藟葛之類巨苽也纍繫也荒奄也縈旋也
 木以下曲故葛藟得以附而生后妃以待下故左右
 賢女得以附而進君子之有内助如此可謂樂矣所
 履之福可以綏而安將而大成而無虧矣不妬忌之
[001-21b]
 效有如此者凡二南之詩言南皆指其地而言蓋文
 王之化自北而南故謂之南也是詩三章皆比而賦
 也
螽斯后妃子孫衆多也言若螽斯不妬忌則子孫衆多

 螽斯亦言后妃不妬忌之效與樛木之意同樛木專
 美文王所履之福螽斯則言文王則百斯男本支百
 世皆原於后妃之不妬忌其效豈淺淺哉
[001-22a]
螽斯羽詵所/巾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
爾子孫繩繩兮螽斯羽揖側/立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
 序詩者謂言若螽斯不妬忌則子孫衆多或謂螽斯
 微物詩人何由知其性竊以為凡物之能羣聚而不
 相殘者則知其能不妬忌也孰謂微而不可察哉今
 螽斯之羣飛詵詵而衆多薨薨而有聲揖揖而㑹聚
 則性之不妬忌可見也后妃與左右之賢女相處能
 如此故其效見於子孫衆多振振然奮起而自能有
[001-22b]
 立繩繩然循理而不紊其序蟄蟄然收斂而不犯非
 禮豈不為可美乎是詩三章皆比而賦之螽斯七月
 作斯螽一也蝗類一母百子或云一生八十一子
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則男女以正昏姻以時國
無鰥民也
 桃夭言后妃不妬忌之效致天下化之男女得以正
 昬姻得以時有和協之風無乖離之患宜乎舉國無
 鰥民也
[001-23a]
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
浮/雲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
子于歸宜其家人
 桃以夭夭言謂其木之少壯也木必少壯則其華灼
 然而盛其實蕡然而大其葉蓁然而茂以喻女子及
 時而嫁家道既成不獨夫婦相宜一家之人亦皆相
 宜也天下之風俗如此其美詩人以為后妃之所致
 大學所謂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敎國人是也然則風
[001-23b]
 化之本可不謹與是詩三章皆比而賦之也一說血
 氣使人尤甚於壯年故少艾之女不閑於婦道竊謂
 此說止是過求夭夭二字若壯年自肆乃世俗犯非
 禮者之所為豈人人皆然況被周召之化者乎夭夭
 正是形容少壯之意
兔罝子斜/下同后妃之化也闗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徳賢人
衆多也
 二南為風化之首其詩以化天下為成效所謂化者
[001-24a]
 謂變易其思慮矯揉其氣習暴者俄且仁薄者俄且
 厚愚者靈而惑者解其感發之機與天地同其妙然
 詩人多取人之難化者言之以明二南之風化其效
 驗如此其至兔罝其一也夫雉兔之人皆小民之粗
 有膂力不事生業者為之宜其扞格難化今也闗雎
 之化既行一變而為好徳則其時賢人衆多可知矣
 何謂好徳三章所陳是也兔罝捕兔之罟也
肅肅兔罝㭬陟/角之丁陟/耕丁赳居/黝赳武夫公侯干城
[001-24b]
 干城言扞衞公侯如城所謂隱若長城是也詩人偶
 見施兔罝者肅肅然嚴整㭬杙之聲丁丁然可聞則
 非逺人之地因是知其人赳赳然勇而難犯移此心
 為公侯之扞衞有何不可公侯猶言國君二南美文
 王未嘗稱王序詩者追稱之耳
肅肅兔罝施以/䜴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
 好仇言為公侯之善耦是也詩人偶見施兔罝者于
 山間之道稍逺人迹而肅肅然嚴整與初無異因是
[001-25a]
 知其人赳赳然勇而有守移此心為公侯之仇耦有
 何不可
肅肅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
 腹心言公侯之謀臣所謂作朕心膂是也詩人偶見
 施兔罝者于中林幽深之處而肅肅然嚴整不以人
 所不聞不見而少解因是知其人赳赳然勇而不欺
 移此心為公侯之腹心有何不可蓋勇而難犯勇而
 有守勇而不欺皆好徳之至也兔罝難化之人遽能
[001-25b]
 使之好徳如此則易格者將徧為爾徳矣賢人豈不
 能衆多乎是詩三章皆賦也
浮/以/后妃之美也和平則婦人樂有子矣
 芣苢之詩所以為后妃之美者蓋不妬忌之效能使
 一家之和平為天下之和平婦人皆以有子為樂此
 豈一朝夕所致哉其化之所被者深矣
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
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力/活之采采芣苢薄言袺結/
[001-26a]
采采芣苢薄言襭户/結
 芣苢馬舄即車前子也毛云宜懐任詩人言天下婦
 人求宜子之物雖采之非一采猶以為薄凡詩言薄
 皆未厭足之意既采之以為已有故掇拾之捋取之
 執衽而袺之扱衽而襭之其樂如此可謂不厭矣是
 詩三章皆賦也
漢廣徳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國美化行乎江漢
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也
[001-26b]
 漢廣之序形容文王之化不一其辭語其化之效則
 以徳言原其化之始則以道言徳隨所遇而見故曰
 徳廣所及道無乎不周故曰被于南國文王之化始
 于岐周而行乎江漢之域非徳廣道被不足以形容
 之或疑游女不可求謂化及女子而不及男子竊謂
 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乃合男女而言之蓋男子無
 犯禮之思女子有不可犯之色自然不相求也詩人
 止言游女不可求不及男子者蓋化及男子為易化
[001-27a]
 及女子為難舉其難者言之則易化者從可知矣
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
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
 言南國之木以其喬然上竦故人不可休息其隂女
 子以有不可犯之色故人不可求與為亂如漢水之
 廣不可游泳而行江水之永不可方柎而濟也詩人
 因江漢以起興故再三言之泳水厎行也方水中桴
 栰也
[001-27b]
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
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閭/
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
方思
 此言文王之化能使人不思犯禮不能使人絶去情
 欲故後二章皆述男子之情雖不思與之亂亦欲以
 禮為昬姻謂是女子苟能以禮而嫁我當於錯薪之
 中刈其楚以秣其馬刈其蔞以秣其駒蓋古者親迎
[001-28a]
 必有車馬此歆慕之辭也申言漢不可泳江不可方
 亦以自警謂我雖有此志終不可得也思有二訓考
 三百篇之詩如烝然來思爾羊來思之類皆語助也
 如孝思維則思無邪之類皆思慮也序言無思犯禮
 謂思慮不及也詩言不可求思則為語助耳是詩三
 章前一章比兼興後二章乃賦兼興也楚荆也蔞蒿
 也
汝墳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其
[001-28b]
君子猶勉之以正也
 汝墳之詩美思夫之婦人當紂之虐政乃能勉其夫
 以正自非文王之道化漸被人心者深何以得此曰
 汝墳之國云者蓋舉國皆如之雖婦人亦然尤足以
 見其難也
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乃/厯如調張/留飢遵彼汝
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魴魚赬&KR0897/貞尾王室如
燬雖則如燬父母孔邇
[001-29a]
 汝水名也墳大防也枝曰條榦曰枚斬而復生曰肄
 惄思而心動貌赬赤也魚勞則尾赤燬火也言婦人
 始循汝水之防伐木之枝幹以為薪是時其夫從役
 猶未乆也而未見君子之歸己心動而不寧若調飢
 之思食及再循汝水之防伐斬復生之肄則夫之從
 役更厯歲時獲見君子不逺棄我而歸蓋幸其來歸
 也凡婦人之情當夫之逺從征役歸而見其勞苦之
 狀必有怨望之語此汝墳之婦人獨能勉之以正謂
[001-29b]
 汝身之勞瘁雖若魚勞而尾赤王室之虐政雖若火
 之酷烈然父母在邇所當盡力王事不宜辭避以貽
 父母憂此所謂勉以正之言也說者以父母為文王
 殆非詩人之本意且岐周去汝墳不可謂邇若婦人
 之言以文王為父母則是怨紂而親文王此文王之
 所甚懼也何以謂之勉之以正哉詩人之意謂文王
 之化雖及於天下三分之二而率諸侯以事紂之心
 未始少異故其道化之行雖婦人之愚亦知父母之
[001-30a]
 國不可怨叛此之謂道化亦文王之心也調飢或作
 朝飢或作輖飢均於改字然朝飢思食固人之常情
 輖飢謂飢而又飢意近穿鑿不若止用調字蓋飢而
 心動則當調其氣謂忍飢也是詩三章前二章興也
 卒章比而賦之
麟之趾闗雎之應也闗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
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
 麟趾之詩所以為闗雎之應者蓋舉其效之至難以
[001-30b]
 為王化之極致且挾貴怙勢若公子者疑於難化況
 文王與紂之時又其難者此序指言衰世則是商之
 公子非周之公子也今也闗雎之化行一洗舊習信
 厚慤謹也有如麟然公子猶爾則天下無復有犯非
 禮之人矣序詩者因麟而思盛世麟至之日謂衰世
 公子乃能信厚如盛世之時也或者溺於符瑞之說
 乃為文王之道化足以致麟非詩之本意且文王與
 紂之時事備見載籍未聞麟至之祥而振振乃能奮
[001-31a]
 起自立之象公子惟不能自立是以耳濡目染胥傚
 偷薄今被文王之化既能奮起而有立是以慤謹如
 古太平之時也
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都/佞振振公姓于嗟
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
 詩人以麟有趾而不踶如公子之不妄動麟有定而
 不抵如公姓之不忤物麟有角而不觸如公族之不
 好競三者皆慤謹之實也宜深嘉屢歎以為眞麟也
[001-31b]
 公姓謂公同姓諸孫之屬也公族謂公同祖有服之
 屬也詩人正以趾喻公子故序詩者言公子之信厚
 亦曰如麟趾之時陸璣䟽云麟&KR0874身牛尾馬足貟蹄
 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鍾吕行中規矩遊必擇地詳而
 後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羣居不侣行不入陷穽
 不罹羅網王者至仁則出定字或作顁爾雅云題也
 是詩三章皆比也
 詩補傳卷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