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1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易學變通卷一 元 曽貫 撰
上經一乾至/需
乾
或問聖人畫卦定位法河圖也故坤以老隂居北而
得老隂之數離以少隂居東而得少隂之數是則然
矣然乾以老陽居南而反得少陽之數坎以少陽居
西而反得老陽之數何也曰陽可易而隂不可易也
[001-1b]
曰圖書之數三同二異者正以陽不可易也今乃曰
陽可易何也曰三同二異者以陽為主而隂為客自
其體言也老少易位者陽動而隂静自其用而言也
曰然則兊居東南而得乎二巽居西南而得乎四艮
居西北而得乎一震居東北而得乎三何也曰聖人
之立卦畫因圖之竒偶而生聖人之定卦位非以圖
之竒偶而定葢畫之立因數而有畫若位之定乃因
象而有位非以數之位而為卦之位也夫天地有上
[001-2a]
下之象則乾坤以定乎南北日月有代明之象故坎
離以定乎東西澤陷于東南而山髙于西北此艮兊
之所以定雷動乎東北風順于西南此震巽之所由
定也所謂析四方之正補四隅之空者乃畫卦巳成
于是借圖之位以布八卦之位非有取義乎數也曰
東北陽方而老隂少隂之卦居之西南隂方而老陽
少陽之卦居之又何也曰陽根隂隂根陽者此天地
无窮之妙也葢東北以生數之陽而合于成數之隂
[001-2b]
西南以生數之隂而合于成數之陽生者為氣成者
為質而卦則質之已成者也故即隂陽之成數而為
隂陽之定位也曰彖者言乎象然乾卦彖辭有占而
无象何也曰六爻不變則象在于卦而未動故諸卦
彖辭多占中之象則聖人係辭之意可見矣曰然則
乾為天而六爻稱龍何也曰天以陽之成形之大者
言也龍以陽之靈變不測者言也葢天地間凡麗于
有形者皆隂也惟龍則雖有形而无形是能超于形
[001-3a]
質此所以為陽之靈變也曰震之象亦稱龍何也曰
震為乾之長男長子肖父也且一陽震于二隂之下
有變動不居之象非若坎之陽則䧟艮之陽則止故
不得而稱焉曰三四人位非龍所安也然四言躍而
三不言何也曰三四雖皆人位然三則未離乎下而
四則將離人位故可以言躍也四為人位乃象乎淵
何也曰四雖人位然居兩卦之間可上可下亦猶淵
雖下于田然通乎上下而可向乎天也曰乾之所以
[001-3b]
為元亨利貞何也曰此聖人為君子謀也葢六陽方
盛固為大亨然盛極而隂則姤之蹢躅至矣故必戒
以利貞所以保其終也曰乾之六畫不言吉而用九
反言吉何也曰乾爻不言吉无往而非吉也葢乾之
六龍无非言聖人之吉占也位雖有隠顯徳則无淺
深何莫非吉乎故初九以潛龍之象而處之以勿用
是即初九之吉也上九以亢龍而處之以无悔是即
上九之吉也二之見五之飛以至四三之无咎皆吉
[001-4a]
也葢位或過于中而聖人處之則无不中位或失于
正而聖人處之則无不正所謂剛健中正純粹精者
吉有大于此乎若用九之吉特剛而能柔一事之吉
爾非如卦爻全體之吉也曰用九羣龍无首此即坤
之牝馬先迷也然小象乃曰用九天徳不可為首何
也曰龍之无首者剛變而為柔也天徳不可為首者
此言人之體乎陽剛者當謙恭卑順不為物先即所
謂剛而能柔之道也曰彖𫝊之釋乾元既言資始復
[001-4b]
言統天何也曰元兼二義大也始也若専言資始則
未見大之義専言統天則未見始之義此所以必兼
二義言之曰然則大明終始何以為聖人之元乎曰
天徳之元兼乎全體故聖人之元亦該乎終始始則
元之元也終則元之貞也謂之大明也明睿所照即
始見終其亨通事業皆由此而出此非聖人體元之
道乎曰彖𫝊之釋元亨則析而言其釋利貞則合而
言何也曰元為四徳之體統非可與亨並言也故析
[001-5a]
之而見元亨之分明若夫利者向于實貞則實之成
其勢常相因故合之而見利貞之理一葢自變化而
各正者一而萬也自各正而保合者萬而一也故謂
之乃利貞以見利之為貞而貞不外夫利也曰文言
之釋元亨利貞本義必兼天人言之何也曰彖𫝊之
釋四徳既以聖人言之以見惟聖人為能體夫四徳
也夫子至此又即人心言之以見天人一理非獨聖
人有之也聖人能全之爾曰體仁貞固皆由體而著
[001-5b]
于用惟合禮和義乃由用而反之體何也曰元所以
始貞所以終二者主于體之意多亨則物之暢達利
則物之成遂二者主于用之意多此立言輕重所以
有先後也曰體仁嘉㑹不言元亨利物貞固則顯言
利貞何也曰體仁嘉㑹自人心而言故但言仁禮即
見乎亨利物貞固就事物而言故必顯言利貞乃見
夫天徳也曰乾之九三進徳修業皆以知為言何也
曰乾剛君子上知生知之質也其知既髙明則其行
[001-6a]
必勇決故其始終條理皆主于知也葢徳非止于忠
信然忠信者進徳之本也業非止于修辭然修辭立
誠者居業之基也故知至至之則主于知而為進之
方知終終之則主于終而為居之地此雖皆以知為
言而又不能无輕重也曰剛健中正乾之徳也而文
言九三九四則又言重剛而不中何也曰謂之重剛
者九為乾徳之剛三為卦位之剛也以是推之則所
謂不中者乃卦位之不中非乾徳之不中也葢卦位
[001-6b]
者隂陽竒偶之位諸卦之所同也乾徳者陽剛純粹
之徳一卦之所獨也故卦位有不中而不害其為乾
徳之中政猶聖人之徳豈有過于亢哉而所處之時
則有時而亢矣
坤
或問坤彖辭既言利牝馬之貞又言安貞吉何也曰
前言利貞者利以順健為貞也後言安貞者當安于
柔順之正也葢牝馬之貞者主配乾而言坤道之用
[001-7a]
也安于貞者自存主而言坤道之體也葢坤配乾固
以順健而成功然坤道本體必以柔順為正故曰安
貞之吉應地无疆意可見矣曰然則彖𫝊三无疆同
乎曰徳合无疆配乾之體也行地无疆配乾之用也
應地无疆安貞之守也此皆主坤道而言也曰静專
動直而大生此乾之道也坤之六二亦為直方大何
也曰乾之直主動而言則為直遂之意坤之直主静
而言則為一定之意乾之大主形體故為質之大坤
[001-7b]
之大主配乾而言故為徳之大此所以不能无辨也
曰文言坤至柔而動也剛豈乾亦有時而柔坤亦有
時而剛乎曰自流行而分隂陽則動為陽而静為隂
剛為陽而柔為隂不可得而紊也然自對待而分隂
陽則天地定位各有體用故乾之動直而亦不能无
静坤之静翕而亦不能无動所以然者一竒一偶固
為乾坤之象然陽竒隂偶有各生一竒一偶之象此
所以乾不能无静坤不能无動也曰乾剛純粹政以
[001-8a]
不雜于隂柔也而坤之牝馬乃不能不雜順健何也
曰陽體中實故不雜于隂柔隂體虚受故不能无待
于陽剛也曰六三之王事非六五之事乎曰乾坤純
體非諸卦比也故乾主君道坤主臣道則六三王事
其九五大人之事乎故坤卦三五聖人皆有戒辭者
其所以正人臣之體其慮深矣曰黄裳之義既言黄
中通理正位居體復申之以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
何也曰黄中者中徳在内无偏倚之蔽也通理者文
[001-8b]
理通達有密察之明也正位者正其所居之位居體
者不失乎為下之體也至于美在其中者黄中之積
充實之至也暢于四支者柔順之極見于威儀動作
之間也本義一則言黄中而不及通理一則言居體
而不及正位者舉其所重而言也葢此爻之象徳雖
隂柔而位則君也然坤則臣道也不可以君位言也
故聖人于此係之以裳之一字所以明六五之為臣
也然裳而謂之黄者以見盡臣下之體又必以中順
[001-9a]
之徳為先也葢黄而不裳則失居下之體裳而不黄
則又隣于諂佞之偏此所以文言復推其象至于暢
四支發事業而後為美之至也曰坤之用六言利永
貞何也曰陽之變隂固非聖人所欲今坤以隂變陽
乃聖人之所幸故戒以永貞又謂之以大終聖人之
心葢甚願其不變乎剛而復為柔也
坤牝馬離牝牛坤為馬以其行健坤配乾固取柔順
然順之中必有健之意方能配之否則乾剛无息而
[001-9b]
坤道一于柔而已其何以承天之施而致咸亨之功
乎此坤馬所以為牝以配乾而得也離之為牛以其
性順離之一隂坤之分體也且離以隂而主于内固
牝之象然其外剛則牛之善觸中虚則牛之善載非
如巽以隂而伏于下故為鷄兊以剛而狠于外故為
羊也此離之牝牛亦以坤而得也
坤六三或從王事无成有終訟六三或從王事无成
坤之道臣道也王事則乾之事也以坤之順配乾之
[001-10a]
健其所從事能无専成則必有終若訟之王事則九
五之事也九五為聴訟之主而六三能從乎上則有
王事无所専成宜其有終吉也小象亦曰從上吉也
意可見矣
坤六三含章姤九五含章豐六五來章章美也然姤
以陽爻為章坤豐以隂爻為章何也曰章一也但含
則自本爻而言來則自應爻而言故姤之九五以陽
爻而含剛徳以為章坤之六三則以隂爻而含剛徳
[001-10b]
以為美至于豐之六五則非以本爻為章乃以五為
虚中有以來其下之章美葢以下體之離有文明之
徳故也此三爻取象所以㣲有辨與
坤用六永貞同人利君子貞明夷利艱貞大畜九/三同家
人利女貞艮初六利永貞履六三利武人之貞巽初/同
歸妹九二利幽人之貞升上六利于不息之貞此皆
占辭其所利之貞雖同然所以為貞則㣲有異葢貞
者正而固也然或取正之義多或取固之義多不可
[001-11a]
无辨也何則同人君子貞家人女貞升不息之貞此
取正字之義多坤艮之永貞明夷大畜之艱貞此則
取固字之意多若幽人以守靜為貞武人以決斷為
貞是以所正為常則正固之義兼之然主于正則未
必不固主于固則未必不正故曰天下之動貞夫一
但因文求義當知輕重之别也
屯
或問八卦之象天地雷風水火山澤也然本義之于
[001-11b]
坎離獨益之以為雲為雨為日為電何也曰坎離者
天地之用也故在天則為雨為日在地為水為火非
如雷風之在天不兼乎地山澤之在地不兼乎天者
也曰屯之大象坎不言水而言雲何也曰坎陽上升
則為雲下注則為雨故解之坎居下而遇震雷則為
雨屯之坎居上雖有雷而不雨矣曰大象既曰雲雷
屯是未能成雨也彖𫝊乃曰雷雨之動滿盈何也合
二體而觀則雲雷未雨固所以為屯然自成卦之主
[001-12a]
而論則初九有濟屯之才故有雷雨滿盈大慰羣心
之象此彖𫝊所以繼之曰宜建侯而不寜也曰六三
取象可得詳乎曰六三以震體之極而居屯之時動
極則有逐利之私當屯則不宜往進然六三中正不
足宜其陷于林中也謂之林者以震木之繁根坤土
之厚阻之以艮山臨之以坎水此林藪之象所以兼
取鹿之象也六二六四其為乗馬班如一也然二之
婚媾則貞而不字四之婚媾則吉无不利何也曰二
[001-12b]
之班如者前有險而不進也四之班如者係于初而
不進也葢二五正應本為婚媾之正但五方厄于屯
險之中而初九以剛迫之此六二之不字所以為貞
而數窮理極必有配合之日也若四則以坎體而性
就下初則以震體動于下而應之此所以四則班如
而不進初則往求之而无不利也曰亂極當治理之
常也然屯之上六不能出屯何也曰上六雖屯之極
然既无正應之助又无剛濟之才故未能以濟屯也
[001-13a]
但小象謂之何可長也則雖屯極亦將通矣
屯利建侯豫利建侯晉康侯皆有侯之象者陽統乎
隂故屯之初九豫之九四晉之九四皆以陽爻為羣
隂之統也然三卦皆具坤體坤為國為衆也但豫晉
皆以九居四處坤體之上固為一國所尊之象若屯
之初九獨居于坤體之下葢屯以賢下民為收攬人
心之象者草昧之初非如和豫晉明之時可比也故
小象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意葢以此
[001-13b]
屯六二匪寇婚媾睽上九匪寇婚媾賁六四匪寇婚
媾剛柔不同而同為匪寇婚媾何也曰屯卦以坎在
前睽賁互坎在内故取寇象明矣但婚媾之象固以
爻之剛柔而取然婚媾之道遇屯而乖遇睽而離惟
于賁則无茍合故聖人于此三卦發婚媾之象使知
屯難之世不可違正應而合不正之求聧乖之時不
可以狐疑而乖匹配之正至于剛柔相賁之時尤不
可以茍合而失婚姻之禮此三者匪寇之象雖同而
[001-14a]
其所為婚媾則異葢屯賁之乘剛不正之婚媾也而
睽之配合乃正應之婚媾也然屯以得中而不字賁
以得正而无尤此又不正之中而不失其正故聖人
因占以為世戒云
蒙
或問蒙之卦獨發占例何也曰蒙之求師猶人之求
占也求占者貴于専一之誠而不宜再三之瀆猶夫
求師者必有本心之誠而不貴于二三其心者也此
[001-14b]
文王雖為占例發實則為萬世師道計也曰彖取山
下有險為蒙象取山下出泉為蒙何也曰山下有險
蒙之義也山下出泉蒙之象也葢艮山在前復遇坎
險莫知所之此人心所以蒙昧而不明也泉之在山
猶物之屯及其出山猶人之蒙由此而放乎四海亦
猶童蒙之造于成人之域此蒙之象所以有取于泉
也曰發蒙而言用刑何也曰古者君師一道也君所
以治師所以教非徒施之于童蒙而巳使道徳齊禮
[001-15a]
而不輔以政刑則流于慢矣况望有以啟天下之蒙
乎曰發蒙九二之任也今反言于初六何也曰初六
雖不當發蒙之任然當發蒙之初故于此統言發蒙
之道不可不用刑而亦不可専尚刑也葢齊以刑所
以懲其惡教于初所以達其善也若上九居蒙之終
則徒擊而已復何利哉曰九二包蒙毋乃失于縱乎
曰二之包蒙猶泰之包荒也上有虚巳之君則四海
九州之羣生舉而屬之巳使其量不足以容天下者
[001-15b]
何以治天下心不足以包六合者何以制六合此所
以寡而能服衆簡而能御煩者此道也夫豈寛弛之
謂哉曰三四五爻皆蒙者也然六三乃不取蒙之象
何也曰見金夫不有躬此女之蒙也利蔽欲迷非蒙
而何推此而言則凡世之失身枉道皆見金夫之類
也其為蒙孰甚焉曰九二包蒙既以寛治之矣上九
擊蒙乃利禦寇何也曰治人之蒙雖不可專尚乎威
然治巳之蒙亦不可專尚乎柔故上九之剛雖過然
[001-16a]
反之治巳以捍其外誘則可若施之治人則非中矣
需
或問需而謂之有孚何也曰需者有所待也或時之
未通或時之有阻惟當盡誠以待則時可通而事可
逹矣若以卦體論之則九五雖位乎天位然二隂方
蒙蔽于左右三陽皆退處乎下位于斯之時君子惟
當積誠以需則君臣之心有時而交孚豈非光亨之
道乎曰九五位乎天位不能有為反宴安飲酒而謂
[001-16b]
之貞吉何也曰九五雖以剛陽之才然陷于險而當
需之時也需則未可有為險則豈宜妄動九五順時
待變乃所以合乎正中之道宜其為貞吉也曰四居
坎體之下反為出穴之象上六居坎體之上乃為入
穴之象何也曰四雖交于坎體然涉險未深又能需
而不進順聽下體三陽之命此所以出于穴而无傷
也上六雖居坎上然隂柔才弱不能出險故有入穴
之象也大抵自内卦言之則自郊而沙自沙而泥以
[001-17a]
坎之逺近為象也自外卦言之則四之出上之入者
又以坎之深淺為象也曰下體三陽需有並進之象
然上六處需之極无復有需何也曰需之為需主于
陽而言也乾陽見險而需坎陽居險而需需極而進
則出乎險矣若上六以隂居險極宜乎有入六之象
也
需九五需于酒食困九二困于酒食酒食者坎之象
也生民之用莫急于飲食水火之義也然坎有險酒
[001-17b]
之毒也自古以酒亡國亡身者多矣非險毒之義乎
故需于酒食者君位也困于酒食者臣位也以人君
富有天下而飲食待時苟能貞猶可獲吉以人臣而
酣飲之過豈非羲和沈湎之象其為征凶也必矣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