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a0002 荀子-周-荀況 (SBCK)


[009-1a]
荀子卷第九
     登仕郎守大理評事揚 倞 注
臣道篇第十三
人臣之論論人臣/之善惡有態臣者有篡臣者有功
臣者有聖臣者解並/在下内不足使一民外不
足使拒難百姓不親諸侯不信然而巧敏
&KR0003音恱或/作㣞善取寵乎上是態臣者也以/佞
媚爲/容態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譽乎民不䘏公
[009-1b]
道通義朋黨比周以環主圖私爲務是簒
臣者也環主環繞其主不使賢臣得用/圖謀也簒臣者簒奪君政也内足使以一
民外足使以拒難民親之士信之上忠乎
君下愛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民親士信/然後立功
上則能尊君下則能愛民政令敎化刑
下如景刑制也言施政令敎化以制其下如/影之隨形動而輙隨不使違越也應卒遇
變齊給如響齊疾也給供給也應事而至謂之給夫/卒變人所遲疑今聖臣應之疾速如響
之應聲卒/蒼忽反推類接譽以待無方曲成制象是聖
[009-2a]
臣者也此明應卒遇變之意無方無常也推其比類接其/聲譽言見其本而知其末也待之無常謂不滯於
一隅也委曲皆成制度法象言物至而應無非/曲法不苟而行之也聖者無所不通之謂也故用聖臣
者王用功臣者彊用篡臣者危用態臣者
亡態臣用則必死篡臣用則必危此言態臣/甚於篡臣
者蓋當時之多用佞媚變詐/之人深欲戒之故極言也功臣用則必榮聖臣
用則必尊故齊之蘇秦蘇秦初相趙後仕燕終死/於齊故曰齊之蘇秦
楚之州侯楚襄王佞臣也戰國䇿莊辛諫襄王曰君王左/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載方府之
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不知穰侯受令乎秦王塡黽塞之/内而投已乎黽塞之外韓子曰州侯相荆貴而荆王疑之因問
[009-2b]
[009-2b]
齊之管仲晉之咎犯咎與舅同晉文公之/舅孤偃咎犯其字也楚之孫
叔敖可謂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
謂聖臣矣是人臣之論也吉凶賢不肖之
極也國之吉凶人君賢/不肖極於論臣也必謹志之而愼自爲擇
取焉足以稽矣志記也言必謹記此四臣之安危/而愼自擇取則足以稽考用臣也
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
謟逆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
之篡不䘏君之榮辱不䘏國之臧否偷合
[009-3a]
苟容以持禄養交而已耳謂之國賊養交/謂養
其與君交接之不忤犯使怒也一曰養其/外交若蘇秦張儀孟甞君所至爲相也君有過謀
過事將危國家殞社稷之懼也大臣父子
兄弟有能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
之諫有能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
之爭有能比知同力比合也知/讀爲智率羣臣百吏
而相與彊君橋君彊其丈反橋/與矯同屈也君雖不安不
能不聽遂以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
[009-3b]
於尊君安國謂之輔事見平/原君傳有能抗君之命
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
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抗拒也戰/功曰伐左
傳郤至驟稱其伐拂讀爲弼弼所以輔正弓弩者也或讀/爲佛違君之意也謂若信陵君違魏王之命竊其兵符殺
晉鄙反軍不救趙之事遂破秦而存趙夫輔車相/依今趙存則魏安故曰安國之危除君之辱也故諫爭
輔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國君之寶也明君
之所尊所厚也而闇主惑之以爲已賊也
故明君之所賞闇君之所罰也闇君之所
[009-4a]
賞明君之所殺也伊尹箕子可謂諫矣伊/尹
諫太甲箕/子諫紂比干子胥可謂爭矣平原君之於
趙也可謂輔矣信陵君之於魏也可謂拂
矣傳曰從道不從君此之謂也故正義之
臣設則朝廷不頗設謂置於列/位也頗邪也諫爭輔拂之
人信則君過不逺信謂見信於君或曰/信讀爲伸謂道行也爪牙之
士施則仇讎不作爪牙之士勇力之臣/也施謂展其材也邊境之
臣處則疆垂不喪垂與/陲同故明主好同而闇
[009-4b]
王好獨獨謂自/任其智明主尚賢使能而饗其盛
盛謂大業言饗/其臣之功業也闇主妬賢畏能而滅其功滅掩/沒也
罰其忠賞其賊夫是之謂至闇桀紂所以
滅也
事聖君者有聽從無諫爭聖君/無失事中君者
有諫爭無謟諛中君可上可下若齊&KR0074公/者也謟諛則遂成闇君也事暴
君者有補削無橋拂補謂彌縫其闕削謂除去/其惡言不敢顯諫闇匡救
之也橋謂屈其性也拂違也橋拂則身見/害使君有殺賢之名故不為也拂音佛廹脅於亂
[009-5a]
時窮居於暴國而無所避之則崇其美揚
其善違其惡隱其敗言其所長不稱其所
短以爲成俗謂危行言遜以避害也以爲成/俗言如此而不變若舊俗然也詩曰
國有大命不可以告人防其躬身此之謂
逸/詩
恭敬而遜聽從而敏不敢有以私決擇也
敏謂承命而速行不敢/更私自決斷選擇也不敢有以私取與也以
順上爲志是事聖君之義也但禀命/而已忠信而
[009-5b]
不䛕諫諍而不謟橋然剛折端志而無傾
側之心橋彊貎禮記曰和而不流彊哉矯/剛折剛直面折也端志不邪曲也是案曰是
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義也調而不流柔
而不屈寛容而不亂雖調和而不至流湎雖柔/從而不屈曲雖寛容而不
與爲/亂也曉然以至道而無不調和也曉然明喻之貎/至道無爲不爭
之道以至道則暴君不能加/怒無不調和言皆不違拂也而能化易時關内之是
事暴君之義也關當爲開傳寫誤耳内與納同言/旣以沖和事之則能化易其暴戾
之性時以善道開納之也或/曰以道關通於君之心中也若馭其樸馬樸馬未調/習之馬不
[009-6a]
可遽牽制必縱緩之事/暴君之難故重明之也若養赤子赤子嬰兒也未有所/知必在順適其性不
驚懼/也若食餧人使飢渴於至道如餧人之欲食一曰餧人/併與之食則必死今以善道節量與之不
使狂惑也莊子/曰人惑則死故因其懼也而改其過懼則思德/故因使其
改/過因其憂也而辨其故辨其致憂之/端則遷善也因其喜
也而入其道欣喜之時多所聽/納故因以道入之因其怒也而除其
怨惡之人因君/怒除去之也曲得所謂焉雖憂懼喜怒之殊委/曲皆得所謂所謂即
化易君/性也書曰從命而不拂微諫而不倦爲上
則明爲下則遜此之謂也書伊/訓也
[009-6b]
事人而不順者不疾者也不順上意也疾速/也不疾言怠慢也
而不順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順者不忠者
也忠而不順者無功者也有功而不順者
無德者也故無德之爲道也傷疾墮功滅
苦故君子不爲也傷疾墮功滅苦未詳或/恐錯誤耳爲或爲違
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國賊者
以德復君而化之大忠也復報也以德行之事/報白於君使自化於
善周禮宰夫掌諸臣/之復萬民之逆也以德調君而補之次忠也
[009-7a]
謂匡救/其惡也以是諫非而怒之下忠也使君有害賢/之名故爲下
忠/也不卹君之榮辱不卹國之臧否偷合苟
容以之持禄養交而已耳國賊也若周公
之於成王也可謂大忠矣若管仲之於&KR0074
公可謂次忠矣若子胥之於夫差可謂下
忠矣若曹觸龍之於紂者可謂國賊矣&KR0003/苑
曰桀貴爲天子富有天下其左師觸/龍者謟䛕不正此云紂未知孰是
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賢則案不肖也人賢
[009-7b]
而不能則是禽獸也禽獸不/知敬賢人不肖而不敬
則是狎虎也狎輕侮也/言必見害禽獸則亂狎虎則危
災及其身矣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
知其一莫知其它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
履薄冰此之謂也詩小雅小旻之篇暴虎徒摶馮河/徒渉人知其一莫知其它言人皆
知暴虎馮河立至於害而不/知小人爲害有甚於此也
故仁者必敬人敬人有道賢者則貴而敬
之不肖者則畏而敬之賢者則親而敬之
[009-8a]
不肖者則䟽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
若夫忠信端愨而不害傷則無接而不然
是仁人之質也其敬雖異至於忠信端愨不傷害/則凡所接物皆然言嘉善而矜不
能不以人之不肖逆詐待/之而欲傷害之也質體也忠信以爲質端愨以爲
統綱紀也言以端愨/自處而待物者也禮義以爲文用爲/文飾倫類
以爲理倫人倫類物之種類言推/近以知逺以此爲條理也喘而言臑而動
而一可以爲法則臑與勸學篇蝡同喘微言也蠕微/動也一皆也言一動一息之間皆
可以爲法則/也臑人允反詩曰不&KR0427不賊鮮不爲則此之謂
[009-8b]
詩大雅抑之篇言不&KR0427差/賊害則少不爲人法則矣
恭敬禮也調和樂也調和不/爭兢也謹愼利也𨷖怒
害也故君子安禮樂利謹愼而無𨷖怒是
以百舉不過也小人反是
通忠之順忠有所雍塞故通之/然而終歸於順也權險之平權用危/險之事
使至於平也或曰權變也旣不/可扶持則變其危險使治平也禍亂之從聲君雖禍亂/應聲而從
之/也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闇君不知所以殺害/忠賢而身死國亡也
爭然後善戾然後功出死無私致忠而公
[009-9a]
夫是之謂通忠之順信陵君似之矣諫爭/君然
後能善違戾君然後立功出身死戰不爲私事而歸於至忠至/公信陵君諫魏王請救趙不從遂矯君命破秦而魏國以安故
似/之奪然後義殺然後仁上下易位然後貞
奪者不義之名殺者不仁之稱上下易位則非貞也而湯武/惡桀紂之亂天下而奪之是義也不忍蒼生之涂炭而殺之
是仁也雖上下易位而使賢/愚當分歸於正道是貞也功參天地澤被生民
夫是之謂權險之平湯武是也過而通情
和而無經經常也但和順/上意而無常守不䘏是非不治曲直偷
合苟容迷亂狂生迷亂其君/使生狂也夫是之謂禍亂
[009-9b]
之從聲飛廉惡來是也傳曰斬而齊枉而
順不同而壹此言反經合道如信陵湯武者也所以/斬之取其齊也以枉曲之取其順也所
以不同取其一也初雖似/乖戾然終歸於理者也詩曰受小球大球爲下
國綴旒此之謂也詩商頌長發之篇球玉也鄭𤣥云/綴猶結也旒旌旗之垂者言湯既
爲天所命則受小玉謂尺二寸圭也受大玉謂珽也長三尺執/圭搢珽以與諸侯㑹同結定其心如旌旗之旒縿著焉引此以
明湯武取天下權險/之平爲救下國者也
致士篇第十四明致賢/士之義
衡聽顯幽重明退姦進良之術衡平也謂不/偏聽也顯幽
[009-10a]
謂使幽人明顯不雍蔽也重明謂既明又使明也書/曰德明惟明能顯幽則重明矣能退姦則良進矣
黨比周之譽君子不聽殘賊加累之&KR0626
子不用殘賊謂賊害人加累/以罪惡加累誣人也隱忌雍蔽之人君
子不近隱亦蔽也忌謂/妬賢雍讀曰擁貨財禽犢之請君子
不許行賂請/謁者也凡流言流&KR0003流事流謀流譽流
愬不官而衡至者君子愼之流者無根源之謂/愬&KR0626也不官謂無
主首也衡讀爲撗/撗至撗逆而至也聞聽而明譽之君子聞聽流言流/&KR0003則明白稱譽謂
顯露其事不爲隱蔽如此/則姦人不敢獻其謀也定其當而當然後士其刑
[009-10b]
賞而還與之士當爲事行也言定其當否既當之後乃行/其刑賞反與之也謂其言當於善則事之以
賞當於惡則事之/以刑當丁浪反如是則姦言姦&KR0003姦事姦謀
姦譽姦愬莫之試也忠言忠&KR0003忠事忠謀
忠譽忠愬莫不明通方起以尚盡矣明通謂/明白通
逹其意方起並起尚與上/同上盡謂盡忠於上也夫是之謂衡聽顯幽重
明退姦進良之術川淵深而魚鼈歸之山
林茂而禽獸歸之刑政平而百姓歸之禮
義備而君子歸之故禮及身而行脩義及
[009-11a]
國而政明能以禮挾而貴名白天下願令
行禁止王者之事畢矣挾讀爲浹能以禮浹洽者/則貴名明白天下皆願從
之/也詩曰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此之謂也詩大雅/民勞之
篇中國京師也四方諸夏/也引此以明自近及逺也川淵者龍魚之居也山
林者鳥獸之居也國家者士民之居也川
淵枯則龍魚去之山林險則鳥獸去之國
家失政則士民去之無土則人不安居無
人則土不守無道法則人不至無君子則
[009-11b]
道不舉故土之與人也道之與法也者國
家之本作也本作猶/本務也君子也者道法之揔
要也不可少頃曠也得之則治失之則亂
得之則安失之則危得之則存失之則亡
故有良法而亂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亂者
自古及今未甞聞也傳曰治生乎君子亂
生乎小人此之謂也
得衆動天得衆則可以動天言/人之所欲天必從之美意延年美意樂/意也無
[009-12a]
憂患則/延年也誠信如神誠信則如神明/言物不能欺也夸誕逐魂逐魂逐/去其精
魂猶喪精也矜夸妄誕作僞心勞故/喪其精魂此四者皆言善惡之應也人主之患不在
乎言用賢而在乎誠必用賢夫言用賢者
口也却賢者行也無善行則/賢不至也口行相反而欲
賢者之至不肖者之退也不亦難乎夫燿
蟬者務在明其火振其樹而已火不明雖
振其樹無益也南方人照蟬取而食/之禮記有蜩范是也今人主有
能明其德則天下歸之若蟬之歸明火也
[009-12b]
臨事接民而以義變應寛裕而多容恭敬
以先之政之始也多容廣/納也然後中和察斷
以輔之政之隆也政之崇髙在輔以中/和察斷斷丁亂反然後進
退誅賞之政之終也故一年與之始三年
與之終夫不敎而殺謂之虐故爲政之始寛/裕多容三年政成然後進退誅賞也用其
終爲始則政令不行而上下怨疾亂所以
自作也先賞罰後/德化則亂書曰義刑義殺勿庸以
即汝惟曰未有順事言先敎也書康誥言雖/義刑義殺亦
[009-13a]
勿用即行之當先敎後刑也雖先後不失尚謙曰/我未有順事故使民犯法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也
程者物之準也程者度量/之揔名也禮者節之準也節/謂
君臣之/差等也程以立數禮以定倫言有程則可以立一/二之數有禮則可以
定君臣父/子之倫也德以叙位能以授官度其德以序上下/之位考其能以授
所任之官若䕫典樂/伯夷典禮之比也凡節奏欲陵而生民欲寛
節奏謂禮節奏陵峻也侵陵亦嚴峻之義生民謂以徳敎/生養民也言人君自守禮之節奏則欲嚴峻不弛慢養民
則欲寛容不/迫切之也節奏陵而文生民寛而安節奏雖/峻亦有
文飾不至/於刻急上文下安功名之極也不可以加矣
[009-13b]
君者國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猶/尊也隆一
而治二而亂自古及今未有二隆爭重而
能長久者
師術有四而博習不與焉術法也言有四德則/可以爲人師師法不
在博習也/與音豫尊嚴而憚可以爲師耆艾而信可
以爲師五十曰艾/六十曰耆&KR0003而不陵不犯可以爲
誦謂誦經&KR0003謂解&KR0003謂守其誦/&KR0003不自陵突觸犯言行其所學知微而論可
以爲師知精微之理而能/講論論盧困切故師術有四而博習
[009-14a]
不與焉水深而回回流旋也水深不/湍峻則多旋流也樹落則糞
謂木葉落/糞其根也弟子通利則思師思其厚/於已也詩曰
無言不讎無德不報此之謂也此言爲善則/物必報之也
賞不欲&KR0427刑不欲濫賞&KR0427則利及小人刑
濫則害及君子若不幸而過寧&KR0427無濫與
其害善不若利淫
荀子卷第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