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6q0099 禪林寶訓-宋-淨善 (CBETA)





禪林寶訓卷第四


東吳沙門淨善重集


佛智裕和尚曰。駿馬之奔逸而不敢肆足者。
銜轡之禦也。小人之強橫不敢縱情者。刑法
之制也。意識之流浪不敢攀緣者。覺照之力
也。烏乎學者無覺照。猶駿馬無銜轡。小人無
刑法。將何以絕貪慾治妄想乎與鄭居士法語


佛智謂水菴曰。住持之體有四焉。一道德。二
言行。三仁義。四禮法。道德言行乃教之本也。
仁義禮法乃教之末也。無本不能立。無末不
能成。先聖見學者不能自治。故建叢林以安
之。立住持以統之。然則叢林之尊非為住持。
四事豐美非為學者。皆以佛祖之道故。是以
善為住持者。必先尊道德守言行。能為學者
必先存仁義遵禮法。故住持非學者不立。學
者非住持不成。住持與學者。猶身之與臂。頭
之與足。大小適稱而不悖。乃相須而行也。故
曰。學者保於叢林。叢林保於道德。住持人無
道德。則叢林將見其廢矣實錄


水菴一和尚曰。易言。君子思患而預防之。是
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防之以道。遂能經大
傳遠。今之人謂求道迂闊不若求利之切當。
由是競習浮華計較毫末。希目前之事。懷苟
且之計。所至莫肯為周歲之規者。況生死之
慮乎。所以學者日鄙叢林日廢。綱紀日墜。以
至陵夷顛沛。殆不可救。嗟乎。可不鑑哉雙林實錄
[004-1035a]


水菴曰。昔遊雲居。見高菴夜參謂。至道逕挺
不近人情。要須誠心正意勿事矯飾偏邪。矯
飾則近詐佞。偏邪則不中正。與至道皆不合
矣。竊思其言近理。乃刻意踐之。逮見佛智先
師。始浩然大徹。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與月堂書


水菴曰。月堂住持所至以行道為己任。不發
化主不事登謁。每歲食指隨常住所得用之。
衲子有志充化。導者多却之。或曰。佛戒比丘
持鉢以資身命。師何拒之弗容。月堂曰。我佛
在日則可。恐今日為之必有好利者。而至於
自鬻矣。因思月堂防微杜漸深切著明。稱實
之言。今猶在耳。以今日觀之。又豈止自鬻而
已矣法語


水菴謂侍郎尤延之曰。昔大愚慈明谷泉瑯
瑘。結伴參汾陽。河東苦寒眾人憚之。惟慈明
志在於道。曉夕不怠。夜坐欲睡引錐自刺。嘆
曰。古人為生死事大不食不寢。我何人哉。而
縱荒逸。生無益於時。死無聞於後。是自棄也。
一旦辭歸。汾陽嘆曰。楚圓今去。吾道東矣西湖
記聞


水菴曰。古德住持率己行道。未嘗苟簡自恣。
昔汾陽每嘆。像季澆漓學者難化。慈明曰。甚
易。所患主法者不能善導耳。汾陽曰。古人淳
誠尚且三二十年方得成辦。慈明曰。此非聖
哲之論。善造道者千日之功。或謂慈明妄誕
不聽。而汾地多冷因罷夜參。有異比丘謂汾
陽曰。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。不說法。不三年
果有六人成道者。汾陽嘗有頌曰。胡僧金錫
光。請法到汾陽。六人成大器。勸請為敷揚西湖
[004-1035b]
記聞及僧傳


投子清和尚畫水菴像求贊曰。嗣清禪人。孤
硬無敵。晨昏一齋。脇不至席。深入禪定。離出
入息。名達九重。談禪選德。龍顏大悅。賜以金
帛。力辭者三。上乃嘉歎真道人也。草木騰煥
傳予陋質。炷香請贊。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
於藍者也見畫像


水菴曰。佛智先師言。東山演祖嘗謂耿龍學
曰。山僧有圓悟。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。故丞
相紫巖居士贊曰。師資相可。希遇一時。始終
之分。誰能間之。紫巖居士。可謂知言矣。比見
諸方尊宿。懷心術以御衲子。衲子挾勢利以
事尊宿。主賓交利上下欺侮。安得法門之興
叢林之盛乎與梅山潤書


水菴曰。動人以言惟要深切言不深切所感必
淺。人誰肯懷。昔白雲師祖送師翁住四面。叮
嚀曰。祖道凌遲危如累卵。毋恣荒逸。虛喪光
陰。復敗至德。當寬容量度。利物存眾。提持此
事報佛祖恩。當時聞者孰不感慟。爾昨來召
對宸庭。誠為法門之幸。切宜下身尊道以利
濟為心。不可矜己自伐。從上先哲謙柔敬畏
保身全德。不以勢位為榮。遂能清振一時美
流萬世。予慮光景不長。無復面會。故此切囑
見投子書


水菴少倜儻有大志。尚氣節不事浮靡不循
細檢。胸次岸谷徇身以義。雖禍害交前。不見
有殞穫之色。住持八院經歷四郡。所至兢兢
業業以行道建立為心。淳熙五年退西湖淨
慈。有偈曰六年灑掃皇都寺。瓦礫翻成釋梵
[004-1035c]
宮。今日功成歸去也。杖頭八面起清風。士庶
遮留不止。小舟至秀之天寧。未幾示疾。別眾
告終行實


月堂昌和尚曰。昔大智禪師慮末世比丘驕
惰。特製規矩以防之。隨其器能各設攸司。主
居丈室眾居通堂。列十局頭首之嚴肅如官
府。居上者提其大綱。在下者理其眾目。使上
下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。莫不率從是
以前輩遵承翼戴。拳拳奉行者。以先聖之遺
風未泯故也。比見叢林衰替。學者貴通才賤
守節。尚浮華薄真素。日滋月浸漸入澆漓。始
則偷安一時。及玩習既久。謂其理之當然。不
謂之非義。不謂之非理。在上者惴惴焉畏其
下。在下者睽睽焉伺其上。平居則甘言屈體
以相媚悅。得間則狠心詭計以相屠獪。成者
為賢。敗者為愚。不復問尊卑之序是非之理
彼既為之。此則傚之。下既言之。上則從之。前
既行之。後則襲之。烏乎非彥聖之師乘願力
積百年之功。其弊固則莫能革矣與舜和尚書


月堂住淨慈最久。或謂。和尚行道經年。門下
未聞有弟子。得不辜妙湛乎。月堂不對。他日
再言之。月堂曰。子不聞。昔人種瓜而愛甚者。
盛夏之日方中而灌之瓜不旋踵而淤敗何
也。其愛之非不勤。然灌之不以時。適所以敗
之也。諸方老宿提挈衲子。不觀其道業內充
才器宏遠。止欲速其為人。逮審其道德則淫
污。察其言行則乖戾。謂其公正則邪佞。得非
愛之過其分乎。是正猶日中之灌瓜也。予深
恐識者笑。故不為也北山記聞
[004-1036a]


月堂曰。黃龍居積翠。困病三月不出。真淨宵
夜懇禱。以至然頂煉臂仰祈陰相。黃龍聞之
責曰。生死固吾分也。爾參禪不達理若是。真
淨從容對曰。叢林可無克文不可無和尚。識
者謂。真淨敬師重法。其誠至此。他日必成大
北山記聞


月堂曰。黃太史魯直嘗言。黃龍南禪師器量
深厚。不為事物所遷。平生無矯飾。門弟子有
終身不見其喜怒者。雖走使致力之輩。一以
誠待之。故能不動聲氣而起慈明之道。非苟
然也一本見黃龍石刻


月堂曰。建炎己酉上巳日。鍾相叛於澧陽。文
殊導禪師厄於難。賊勢既盛。其徒逸去。師曰。
禍可避乎。即毅然處于丈室。竟為賊所害。無
垢居士跋其法語曰。夫愛生畏死人之常情。
惟至人悟其本不生。雖生而無所愛。達其未
嘗滅。雖死而無所畏。故能臨死生禍患之際。
而不移其所守。師其人乎。以師道德節義。足
以教化叢林垂範後世。師名正導。眉州丹稜
人。佛鑒之嗣也一本見廬山岳府惠太師記聞


心聞賁和尚曰。衲子因禪致病者多。有病在
耳目者。以瞠眉努目側耳點頭為禪。有病在
口舌者。以顛言倒語胡喝亂喝為禪。有病在
手足者。以進前退後指東劃西為禪。有病在
心腹者。以窮玄究妙超情離見為禪。據實而
論無非是病。惟本色宗師明察幾微。目擊而
知其會不會。入門而辨其到不到。然後用一
錐一劄。脫其廉纖攻其搭滯。驗其真假定其
虛實。而不守一方便昧乎變通。俾終蹈於安
[004-1036b]
樂無事之境。而後已矣語錄


心聞曰。古云。千人之秀曰英。萬人之英曰傑。
衲子有智行聞于叢林者。豈非近英傑之士
耶。但能勤而參究去虛取實。各得其用。則院
無大小眾無多寡。皆從其化矣。昔風穴之白
丁。藥山之牛欄。常公之大梅。慈明之荊楚當
此之時。悠悠之徒。若以位貌相求。必見而詒
之。一旦據師席登華座。萬指圍繞發輝佛祖
叔世之光明。叢林孰不望風而靡。矧前輩皆
負瑰偉之材英傑之氣。尚能區區於未遇之
際。含恥忍垢。混世同波而若是。況降茲者歟。
烏乎古猶今也。此猶彼也。若必待藥山風穴
而師之。千載一遇也。若必待大梅慈明而友
之。百世一出也。蓋事有從微而至著。功有積
小而成大。未見不學而有成。不修而先達者。
若悟此理師可求友可擇。道可學德可修。則
天下之事何施而不可。古云。知人誠難聖人
所病。況其他乎與竹菴書


心聞曰。教外別傳之道。至簡至要。初無他說。
前輩行之不疑。守之不易。天禧間雪竇以辯
博之才。美意變弄求新琢巧。繼汾陽為頌古。
籠絡當世學者。宗風由此一變矣。逮宣政間。
圓悟又出己意離之為碧巖集。彼時邁古淳
全之士。如寧道者死心靈源佛鑒諸老。皆莫
能迴其說。於是新進後生珍重其語。朝誦暮
習謂之至學。莫有悟其非者。痛哉。學者之心
術壞矣。紹興初。佛日入閩見學者牽之不返。
日馳月騖浸漬成弊。即碎其板闢其說。以至
祛迷援溺剔繁撥劇摧邪顯正。特然而振之。
[004-1036c]
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復慕。然非佛日高明遠
見乘悲願力救末法之弊。則叢林大有可畏
者矣與張子韶書


拙菴佛照光和尚。初參雪堂於薦福。有相者
一見而器之。謂雪堂曰。眾中光上座。頭顱方
正。廣顙豐頤。七處平滿。他日必為帝王師。孝
宗皇帝淳熙初。召對稱旨。留內觀堂七宿。待
遇優異。度越前來。賜佛照之名聞于天下記聞


拙菴謂虞尹文丞相曰。大道洞然本無愚智。
譬如伊呂起於耕漁為帝王師。詎可以智愚
階級而能擬哉。雖然非大丈夫。其孰能與焉
廣錄


拙菴曰。璇野菴常言。黃龍南禪師寬厚忠信
恭而慈愛。量度凝遠博學洽聞。常同雲峯悅
遊湖湘避雨樹下。悅箕踞相對。南獨危坐。悅
瞋目視之曰。佛祖妙道不是三家村古廟裏
土地作死模樣。南稽首謝之。危坐愈甚。故黃
太史魯直稱之曰。南公動靜不忘恭敬真叢
林主也幻菴集


拙菴曰率。身臨眾要以智遣妄。除情須先覺。
背覺合塵則心蒙蔽矣。智愚不分則事紊亂
晝監寺書


拙菴曰。佛鑑住太平。高菴充維那。高菴齒少
氣豪。下視諸方。少有可其意者。一日齋時鳴
楗。見行者別器置食于佛鑑前。高菴出堂厲
聲曰。五百僧善知識作遮般去就。何以範模
後學。佛鑑如不聞見。逮下堂詢之。乃水齏菜。
蓋佛鑑素有脾疾不食油。故高菴有愧。詣方
丈告退。佛鑑曰。維那所言甚當。緣惠懃病乃
[004-1037a]
爾甞聞聖人言。以理通諸礙。所食既不優於
眾。遂不疑也。維那志氣明遠。他日當柱石宗
門。幸勿以此芥蔕。逮佛鑑遷智海。高菴過龍
門。後為佛眼之嗣。


拙菴曰。大凡與官員論道酬酢。須是剗去知
解勿令他坐在窠窟裏。直要單明向上一著
子。妙喜先師嘗言。士大夫相見有問即對。無
問即不可。又須是箇中人。始得此語有補於
時。不傷住持之體。切宜思之與興化普菴書


拙菴曰。地之美者善養物。主之仁者善養士。
今稱住持者。多不以眾人為心。急己所欲惡
聞善言。好蔽過惡恣行邪行。徒快一時之意。
返被小人就其好惡取之。則住持之道。安得
不危乎與洪老書


拙菴謂野菴曰。丞相紫巖居士言。妙喜先師。
平生以道德節義勇敢為先。可親不可疎。可
近不可迫。可殺不可辱。居處不淫。飲食不溽。
臨生死禍患視之如無。正所謂干將鏌鎁難
與爭鋒。但虞傷闕耳。後如紫巖之言幻菴記聞


拙菴曰。野菴住持。通人情之始終。明叢林之
大體。嘗謂予言。為一方主者。須擇有志行衲
子相與毘贊。猶𩬊之有梳面之有鑑。則利病
好醜不可得而隱矣。如慈明得楊岐。馬祖得
百丈。以水投水莫之逆也幻菴集


拙菴曰。末學膚受徒貴耳賤目。終莫能究其
奧妙。故曰。山不厭高。中有重巖積翠。海不厭
深。內有四溟九淵。欲究大道要在窮其高深。
然後可以照燭幽微應變不窮矣與覲老書


拙菴謂尤侍郎曰。聖賢之意。含緩而理明。優
[004-1037b]
游而事顯。所用之事不期以速成。而許以持
久。不許以必進。而許以庶幾。用是推聖賢之
意。故能亘萬世而持之無過失者乃爾幻菴集


侍郎尤公曰。祖師以前無住持事。其後應世
行道迫不得已。然居則蓬蓽取蔽風雨。食則
麁糲取充饑餒。辛苦憔悴有不堪其憂。而王
公大人至有願見而不可得者。故其所建立。
皆磊磊落落驚天動地。後世不然。高堂廣廈。
美衣豐食。頤指如意於是波旬之徒。始洋洋
然動其心。趑趄權門搖尾乞憐。甚者巧取豪
奪。如正晝攫金。不復知世間有因果事。妙喜
此書。豈特為博山設。其拈盡諸方自來習氣
不遺毫𩬊。如飲滄公上池之水洞見肝腑。若
能信受奉行。安用別求佛法見靈隱石刻


侍郎尤公謂拙菴曰。昔妙喜中興臨濟之道
於凋零之秋。而性尚謙虛未甞馳騁見理。平
生不趨權勢不苟利養。嘗曰。萬事不可佚豫
為。不可奢態持。蓋有利於時而便於物者。有
其過而無其功者。若縱之奢佚則不濟矣。不
肖佩服斯言。遂為終身之戒。老師昨者遭遇
主上留宿觀堂。實為佛法之幸。切冀不倦悲
願。使進善之途開明。任眾之道益大。庶幾後
生晚輩。不謀近習。各懷遠圖。豈不為叢林之
利濟乎然侍者記聞


密菴傑和尚曰。叢林興衰在於禮法。學者美
惡在乎俗習。使古之人巢居穴處㵎飲木食
行之於今時。則不可也。使今之人豐衣文采
飯粱囓肥行之於古時。亦不可也。安有他哉。
習不習故。夫人朝夕見者為常。必謂天下事
[004-1037c]
正宜如此。一旦驅之就彼去此。非獨生疑而
不信。將恐亦不從矣。用是觀之。人情安於所
習駭其未見。是其常情。又何足怪與施司諫書


密菴謂悟首座曰。叢林中。惟浙人輕懦少立。
子之才器宏大量度淵容。志尚端確加以見
地穩密。他日未易言。但自韜晦無露圭角。毀
方瓦合持以中道。勿為勢利少枉。即是不出
塵勞而作佛事也與笑菴書


密菴曰。應菴先師嘗言。賢不肖相返不得不
擇。賢者持道德仁義以立身。不肖者專勢利
詐佞以用事。賢者得志必行其所學。不肖者
處位多擅私心。妬賢嫉能嗜慾苟財。靡所不
至。是故得賢則叢林興。用不肖則廢。有一于
斯必不能安靜見岳和尚書


密菴曰。住持有三。莫事繁莫懼。無事莫尋。是
非莫辨。住持人達此三事。則不被外物所惑
慧侍者記聞


密菴曰。衲子履行。傾邪素有不善之迹者。叢
林互知。此不足疾。惟眾人謂之賢。而內實不
肖者。誡可疾也與普慈書


密菴謂水菴曰。人有毀辱當順受之。詎可輕
聽聲言妄陳管見。大率便佞有類邪巧多方。
懷險詖者好逞私心。起猜忌者偏廢公議。蓋
此輩趨尚狹促所見暗短。固以自異為不群。
以沮議為出眾。然既知我所用終是而毀謗
固自在彼。久而自明不須別白。亦不必主我
之是而訐觸於人。則庶可以為林下人也與水菴書


自得輝和尚曰。大凡衲子誠而向正。雖愚亦
可用。佞而懷邪。雖智終為害。大率林下人操
[004-1038a]
心不正。雖有才能而終不可立矣見簡堂書


自得曰。大智禪師特剏清規。扶救末法比丘
不正之弊。由是前賢遵承拳拳奉行。有教化。
有條理。有始終。紹興之末。叢林尚有老成者。
能守典刑。不敢斯須而去左右。近年以求失
其宗緒。綱不綱紀不紀。雖有綱紀安得而正
諸。故曰。舉一綱則眾目張。弛一機則萬事墮。
殆乎綱紀不振叢林不興。惟古人體本以正
末。但憂法度之不嚴。不憂學者之失所。其所
正在於公。今諸方主者。以私混公以末正本。
上者苟利不以道。下者賊利不以義。上下謬
亂賓主混淆。安得衲子向正而叢林之興乎
與尤侍郎書


自得曰。良玉未剖瓦石無異。名驥未馳駑駘
相雜。逮其剖而瑩之馳而試之。則玉石駑驥
分矣。夫衲子之賢德而未用也。混於稠人中
竟何辨別。要在高明之士。以公論舉之。任以
職事。驗以才能。責以成務。則與庸流逈然不
同矣與或菴書


或菴體和尚。初參此菴元布袋於天台護國。
因上堂。舉龐馬選佛頌。至此是選佛場之句。
此菴喝之。或菴大悟。有投機頌曰。商量極處
見題目。途路窮邊入試場。拈起毫端風雨快。
遮回不作探花郎。自此匿跡天台。丞相錢公
象先慕其為人。乃以天封招提勉令應世。或菴
聞之曰。我不解懸羊頭賣狗肉也。即宵遁去。


乾道初。瞎堂住國清。因見或菴讚圓通像曰。
不依本分。惱亂眾生。瞻之仰之。有眼如盲。長
安風月貫今昔。那箇男兒摸壁行。瞎堂驚喜
[004-1038b]
曰。不謂此菴有此兒。即遍索之。遂得於江心。
固於稠人中。請克第一座天台野錄


或菴乾道初。翩然訪瞎堂于虎丘。姑蘇道俗
聞其高風。即詣郡舉請住城中覺報。或菴聞
之曰。此菴先師囑我。他日逢老壽止。今若合
符契矣。遂忻然應命。蓋覺報舊名老壽菴也
虎丘記聞


或菴入院後。施主請小參。曰道常然而不渝。
事有弊而必變。昔江西南岳諸祖。若稽古為
訓考其當否。持以中道務合人心。以悟為則。
所以素風凌然逮今未泯。若約衲僧門下。言
前薦得屈我宗風。句下分明沈埋佛祖。雖然
如是。行到水窮處。坐看雲起時。由是緇素喜
所未聞。歸者如市語錄異此


或菴既領住持。士庶翕然來歸。衲子傳至虎
丘。瞎堂曰。遮箇山蠻杜拗子。放拍盲禪治爾
那一隊野狐精。或菴聞之以偈答曰。山蠻杜
拗得能憎。領眾匡徒似不曾。越格倒拈苕菷
柄。拍盲禪治野狐僧。瞎堂笑而已記聞


或菴謂侍郎曾公逮曰。學道之要如衡石之
定物。持其平而已。偏重可乎。推前近後。其偏
一也。明此可學道矣見曾公書


或菴曰。道德乃叢林之本。衲子乃道德之本。
住持人棄厭衲子。是忘道德也。道德既忘。將
何以修教化整叢林誘來學。古人體本以正
末。憂道德之不行。不憂叢林之失所。故曰。
叢林保於衲子。衲子保於道德。住持無道德
則叢林廢矣見簡堂書


或菴曰。夫為善知識要在知賢不在自賢。故
[004-1038c]
傷賢者愚。蔽賢者暗。嫉賢者短。得一身之榮。
不如得一世之名。得一世之名。不如得一賢
衲子。使後學有師叢林有主也與圓極書


或菴遷焦山之三載。寔淳熙六年八月四日
也。先示微恙。即手書并硯一隻。別郡守侍郎
曾公逮。至中夜化去。公以偈悼之曰。翩翩隻
履逐西風。一物渾無布袋中。留下陶泓將底
用。老夫無筆判虛空行狀


瞎堂遠和尚謂或菴曰。人之才器自有大小。
誠不可教。故楮小者不可懷大。綆短者不可
汲深。鴟鵂夜撮蚤察秋毫。晝出瞋目之不見
丘山。蓋分定也。昔靜南堂傳東山之道。頴悟
幽奧深切著明。逮應世住持。所至不振。圓悟
先師歸蜀。同範和尚訪之大隨。見靜率略凡
百弛廢。先師終不問。回至中路。範曰。靜與公
為同參道友。無一言啟迪之何也。先師曰。應
世臨眾要在法令為先。法令之行在其智能。
能與不能以其素分。豈可教也。範頷之虎丘記聞


瞎堂曰。學道之士要先正其心。然後可以正
己正物。其心既正則萬物定矣。未聞心治而
身亂者。佛祖之教由內及外。自近至遠。聲色
惑於外。四肢之疾也。妄情發於內。心腹之疾
也。未見心正而不能治物。身正而不能化人。
蓋一心為根本。萬物為枝葉。根本壯實枝葉
榮茂。根本枯悴枝葉夭折。善學道者先治內
以敵外。不貪外以害內。故導物要在清心。正
人固先正己。心正己立。而萬物不從化者。未
之有也與顏侍郎書


簡堂機和尚。住番陽筦山僅二十載。羹藜飯
[004-1039a]
黍若絕意於榮達。嘗下山聞路旁哀泣聲。簡
堂惻然逮詢之。一家寒疾僅亡兩口。貧無斂
具。特就市貸棺葬之。鄉人感嘆不已。侍郎李
椿年謂士大夫曰。吾鄉機老有道衲子也。加
以慈惠及物。筦山安能久處乎。會樞密汪明遠
宣撫諸路達于九江。郡守林公叔達虛圓通法
席迎之。簡堂聞命乃曰。吾道之行矣。即忻然
曳杖而來。登座說法。曰圓通不開生藥鋪。單
單只賣死猫頭。不知那箇無思算。喫著通身
冷汗流。緇素驚異。法席因茲大振懶菴集


簡堂曰。古者修身治心。則與人共其道。興事
立業。則與人共其功。道成功著。則與人共其
名。所以道無不明功無不成名無不榮。今人
則不然。專己之道。惟恐人之勝於己。又不能
從善務義。以自廣也。專己之功。不欲他人有
之。又不能任賢與能。以自大也。是故道不免
於蔽。功不免於損。名不免於辱。此三者乃古
今學者之大分也。


簡堂曰。學道猶如種樹。方榮而伐之。可以給
樵薪。將盛而伐之。可以作榱桷。稍壯而伐之。
可以充楹枋。老大而伐之。可以為樑棟。得非
取功遠而其利大乎。所以古之人惟其道固
大而不狹。其志遠奧而不近。其言崇高而不
卑。雖適時齟齬窮於饑寒殆亡丘壑。以其遺
風餘烈。亘百千年後人猶以為法而傳之。鄉
使狹道苟容邇志求合卑言事勢。其利止榮
於一身。安有餘澤溥及于後世哉與李侍郎二書


簡堂淳熙五年四月。自天台景星巖再赴隱
靜。給事吳公佚老于休休堂。和淵明詩十
[004-1039b]
三篇送行。其一曰。我自歸林下。已與世相疎。
賴有善知識。時能過吾廬。伴我說道話。愛我
讀佛書。既為巖上去。我亦為膏車。便欲展我
鉢。隨師同飯蔬。脫此塵俗累。長與巖石居。此
巖固高矣。卓出山海圖。若比吾師高。此巖還
不如我生山窟裏。四面是孱顏。有巖號景
星。欲到知幾年。今始信奇絕。一覽小眾山。更
得師為主。二妙未易言我家湖山上。觸目
是林丘。若比茲山秀。培塿固難儔。雲山千里
見。石泉四時流。我今纔一到。已勝五湖遊
我年七十五。木末掛殘陽。縱使身未逝。亦能
豈久長。尚冀林間住。與師共末光。孤雲俄暫
出。遠近駭蒼黃愛山端有素。拘俗亦可憐。
昨守當塗郡。不識隱靜山。羨師來又去。愧我
復何言。尚期無久住。歸送我殘年師心如
死灰。形亦如槁木。胡為衲子歸。似響答空谷。
顧我塵垢身。正待醍醐浴。更願張佛燈。為我
代明燭扶疎巖上樹。入夏總成陰。幾年荊
棘地。一旦成叢林。我方與衲子。共聽海潮音。
人生多聚散。離別忽驚心我與師來往。歲
月雖未長。相看成二老。風流亦異常。師宴坐
巖上。我方為聚糧。倘師能早歸。此樂猶未央。
紛紛學禪者腰包競奔走。纔能說葛藤。癡
意便自負。求其道德尊。如師蓋稀有。願傳上
乘人。永光臨濟後吾邑多緇徒。浩浩若雲
海。大機久已亡。賴有小機在。仍更與一岑。純
全兩無悔。堂堂二老禪。海內共期待十一古無
住持事。但只傳法旨。有能悟色空。便可超生
死。庸僧昧本來。豈識西歸履。買帖坐禪床。佛
[004-1039c]
法將何恃十二僧中有高僧。士亦有高士。我
雖不為高。心麁能知止。師是箇中人。特患不
為爾。何幸我與師。俱是隣家子十三師本窮和
尚。我亦窮秀才。忍窮俱已徹。老肯不歸來。今
師雖暫別。泉石莫相猜。應緣聊復爾。師豈有
心哉景星石刻


給事吳公謂簡堂曰。古人灰心泯智於千巖
萬壑之間。㵎飲木食若絕意於功名。而一旦
奉紫泥之詔。韜光匿跡於負樁賤役之下。初
無念於榮達。而卒當傳燈之列。故得之於無
心。則其道大其德宏。計之於有求。則其名卑
其志狹。惟師度量凝遠繼踵古人。乃能棲遲
於筦山一十七年。遂成叢林良器。今之衲子。
內無所守外逐紛華。少遠謀無大體。故不能
扶助宗教。所以不逮師遠矣高侍者記聞


簡堂曰。夫人常情罕能無惑。大抵蔽於所信。
阻於所疑。忽於所輕溺於所愛。信既偏則聽
言不考其實。遂有過當之言。疑既甚則雖實
而不聽其言。遂有失實之聽。輕其人則遺其
可重之事。愛其事則存其可棄之人。斯皆苟
縱私懷不稽道理。遂忘佛祖之道。失叢林之
心。故常情之所輕。乃聖賢之所重。古德云。謀
遠者先驗其近。務大者必謹於微。將在博採
而審用其中。固不在慕高而好異也與吳給事書


簡堂清明坦夷慈惠及物。衲子稍有詿誤。蔽
護保惜以成其德。嘗言。人誰無過。在改之為
美。住鄱陽筦山日。適值隆冬雨雪連作。饘粥
不繼師如不聞見。故有頌曰。衲被蒙頭燒榾
柮。不知身在寂寥中。平生以道自適。不急於
[004-1040a]
榮名。赴廬山圓通請日。拄杖草屨而已。見者
色莊意解。九江郡守林公叔達目之曰。此佛
法中津梁也。由是名重四方。其去就真得前
輩體格。歿之日。雖走使致力為之涕下。


侍郎張公孝祥致書謂楓橋演長老曰。從上
諸祖無住持事。開門受徒迫不得已。像法衰
替乃至有實封投狀買院之說。如鄉來楓橋
紛紛皆是物也。公之出處人具知之。啐啄同
時元不著力。有緣即住緣盡便行。若裨販之
輩欲要此地造地獄業。不若兩手分付為佳
寒山寺石刻


慈受深和尚謂徑山訥和尚曰。二三十年來
禪門蕭索殆不堪看。諸方長老奔南走北不
知其數。分煙散眾滿目皆是。惟師兄神情不
動坐享安逸。豈可與碌碌者同日而語也。欽
歎欽歎。此段因緣自非道充德實行解相應。
豈多得也。更冀勉力誘引後昆。使曹源涸而
復漲。覺樹凋而再春。實區區下懷之望也筆帖


靈芝照和尚曰。讒與謗同邪異邪。曰讒必假
謗而成。蓋有謗而不讒者。未見讒而不謗者
也。夫讒之生也。其始因於憎嫉。而終成於輕
信。為之者諂佞小人也。古之人有輸忠以輔
君者。盡孝以事親者。抱義以結友者。雖君臣
之相得父子之相愛。朋友之相親。一日為人
所讒。則反目攘臂擯逐離間。至於相視如寇
讎。雖在古聖賢所不能免也。然有初不能辯
久而後明者。有生不能辯死而後明者。有至
死不能辯終古不能明者。不可勝數矣。子游
曰。事君數斯辱矣。朋友數斯疏矣。此所以誡
[004-1040b]
人遠纔也。嗚呼纔與謗不可不察也。且經史
載之。不為不明。學者覽之。莫不知其非。往往
身自陷於讒口噎欝至死。不能自明者是必
怒。受讒者之不察為讒者之諂佞也。至有群
小至其前復讒於他人。則又聽之以為然。是
可謂聰明乎。蓋善為讒者。巧便鬪構迎合蒙
蔽。使其瞢然如為鬼所魅。至有終身不能察
者。孔子曰。浸潤之譖膚受之愬。言其浸潤之
來不使人預覺。雖曾參至孝。母必疑其殺人。
市非林藪。人必疑其有虎。間有不行焉者。則
謂之明遠君子矣。予以愚拙疎懶不喜諂附
妄悅於人遂多為人所讒謗。予聞之竊自省
曰。彼言果是歟。吾當改過。彼則我師也。彼言
果非歟。彼亦徒為耳。焉能浼我哉。於是耳雖
聞之而口未嘗辯。士君子察不察在彼才識
明不明耳。吾孰能申其枉直求知於人哉。然
且不知久而後明邪。後世而後明邪。終古不
明邪。文中子曰。何以息謗曰無辯。吾當事斯
語矣芝圖集


懶菴樞和尚曰。學道人當以悟為期。求真善
知識決擇之。絲頭情見不盡。即是生死根本。
情見盡處須究其盡之所以。如人長在家愁
什麼家中事不辦。溈山云。今時人雖從緣得
一念頓悟自理。猶有無始習氣未能頓盡。須
教渠淨除現業流識。即是修也。不可別有行
門令渠趣向。溈山古佛故能發此語。如或不
然眼光落地時。未免手脚忙亂依舊如落湯
螃蟹也。


懶菴曰。律中云。僧物有四種。一者常住常住。
[004-1040c]
二者十方常住。三者現前常住。四者十方現
前常住。且常住之物。不可絲毫有犯。其罪非
輕。先聖後聖非不丁寧。往往聞者未必能信
信者未必能行。山僧或出或處。未嘗不以此
切切介意。猶恐有所未至。因述偈以自警云。
十方僧物重如山。萬劫千生豈易還。金口共
譚曾未信。他年爭免鐵城關。人身難得好思
量。頭角生時歲月長。堪笑貪他一粒米。等閒
失却半年糧。


懶菴曰。涅槃經云。若人聞說大涅槃一句一字。
不作字相。不作句相。不作聞相。不作佛相。
不作說相。如是義者名無相相。達磨大師航
海而來不立文字者。蓋明無相之旨。非達磨
自出新意別立門戶。近世學者不悟斯旨。意
謂禪宗別是一種法門。以禪為宗者非其教。
以教為宗者非其禪。遂成兩家之說。互相詆
呰譊譊不能自已。噫所聞淺陋一至於此。非
愚即狂。甚可歎息也心地法門
禪林寶訓卷第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