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1e0042 春秋比事-宋-沈棐 (WYG)


[00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春秋比事巻三      宋 沈棐 撰
 魯
  隠公
   攝位非正
三傳皆稱公遜桓之志今攷之經人君繼立當書即位
以正其始而公之元年不書即位入國必告廟行飲至
之禮而入不書至凡國之大夫鮮有不稱族者説者謂
[003-1b]
隠不爵命大夫故經稱無駭翬俠三大夫皆不稱族此
皆隠公志在遜桓而不以人君之禮自居也五年書考
仲子之宫説者謂仲子桓公母也隠既有授桓之志故
為桓立母之别廟成其為夫人以此考之則三傳遜桓
之説信矣然則遜桓正乎曰不正隠之與桓皆媵隠長
又賢固所當立不能斷以大義而猥欲遜桓以邀謙遜
之名至其末年卒被簒弑實隠有以召之也
   及宋鄭仇好
[003-2a]
接隠九年及宋人盟于宿四年公及宋公過于清秋翬
帥師㑹宋公伐鄭始與之盟中與之㑹伐則魯宋交好
非一日固當恪信執義久而不渝以同恤社稷可也然
鄭以四年被伐故至六年而來輸平八年而歸祊邑隠
公於是貪得忘好敗宋人之盟故於十年㑹鄭伯于中
邱翬遂與鄭伐宋復敗宋於菅連取其邑是隠公一渝
宋盟而三𫉬邑也隠惟土田是利棄信義而不顧使宋
復以邑歸之則又當背鄭而更與宋矣幸其在位不久
[003-2b]
故時來之會入許之師與鄭終好無可尋之隙不然則
無厭之心未可知也
   事齊伐邾
齊與魯鄰國也邾與魯亦鄰國也考之經六年公與齊
盟七年而齊來聘九年公㑹齊侯于防十年復會于中
邱夏又㑹齊伐宋十一年又與齊侯入許終隠之世與
齊同好不聞小有侵伐盖魯畏齊強而奉事之謹故經
之所書有盟㑹而無侵伐者良以此也及邾以弱小之
[003-3a]
國介於魯境雖元年公與之盟至七年則伐之矣使隠
公待邾之心如待齊之心則安有敗盟伐邾之事嗟乎
隠公畏強凌弱以啟後世之爭端其春秋之罪首乎
   與戎盟㑹
或者以為隠公與戎盟會猶愈乎衛邢之滅盖以戎狄
豺狼心狠易肆方其強不可仇固當柔以餌之則與之
㑹盟其勢有不得已者然考之經戎與諸侯未嘗有盟
㑹之文而隠獨與之交好及㑹潛矣未幾而復盟于唐
[003-3b]
如舊婚姻終至蠻夷交亂中國盖隠之作俑也
   受聘不朝
周官時聘以結諸侯之好則天子故有聘問之禮然諸
侯四時述職莫敢怠遑故天子行聘於諸侯所以答其
誠意而通上下之情耳隠公在位十一年未聞一至京
師以脩朝覲之禮而天王來聘者二七年凡伯九年南
季以魯為周之宗親世秉周禮賢如隠公且不能率先
諸侯盡尊王之義吁周室其衰矣乎
[003-4a]
   始失禮
隠公失禮者二考仲子之宫矢魚于棠是也左曰君舉
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然則諸侯所以昭示子孫不
可不謹也隠公矢魚於棠至莊公則如齊觀社隠公考
仲子之宫至莊公則丹楹刻桷究莊之過未必非隠啟
之也至其末流抑又甚焉春秋謹始於此二者可見聖
人惡隠之甚
  桓公
[003-4b]
   不書王
君臣兄弟夫婦人之大倫也而桓公亂之故生非正立
死非正終按其罪惡以第羣公猶春秋之桀逆也盖隠
公之與桓公以分言之則有堂陛之嚴以親言之則有
手足之愛隠公有遜桓之心而桓遂起簒逆之惡則其
不臣不弟甚矣故春秋於其首年特書即位此正名其
罪言其不正無君而自立也考之經桓公在位十八年
唯元年二年十年十八年所以正其終明桓躬蹈大惡
[003-5a]
故終始以王法治之若曰桓雖無王王法固在聖人書
王以顯其惡所以懼亂臣賊子之心也二年亦書王者
為其宋督有弑君之事故亦以王法治之誅宋督所以
絶桓也又於十年書王者春秋未嘗十年無王十年無
王則人道絶矣此春秋之大閑也盖桓簒弑自立始起
於不君不君則無王無王則不天故經於四年七年不
書秋冬十四年有夏無月十七年有月無夏所以示不
天之意也嗟乎桓公蔑君臣之義傷兄弟之㤙亂人倫
[003-5b]
而不恥安能正夫婦之道哉觀其結婚于齊春秋書曰
公子翬如齊逆女言逆之不以禮也又書齊侯送姜氏
于讙言送之不以禮也又曰公㑹齊侯于讙言㑹之不
以禮也諸侯親迎不使卿父母送女不踰境翬逆而齊
侯送之既皆失禮而公又往㑹則婚姻失道莫此為甚
至其末年親會齊侯于濼遂以姜氏如齊旋致肘腋之
禍殞身辱國貽笑後世原其始之不正故終及於禍如
此在桓固不足責而禮義凌遲人倫衰絶良可傷也
[003-6a]
   好鄭仇宋
好鄭仇宋自隠公已然及桓即位其間反覆尤甚元年
以鄭伯許田之故與公㑹盟二年公㑹鄭伯以成宋亂
自是數年無復侵伐至十年魯以周班後鄭鄭仇魯故
十一年復修宋好柔盟于折公㑹于夫鍾又㑹于闞十
二年又盟于榖邱又㑹于虛于龜二年之間㑹盟者六
魯之好宋非不勤而宋終不協於魯原魯之初怨鄭棄
好及來戰故激憤而交宋宋以魯不誠其好故會禮未
[003-6b]
終而背心起矣公於是即鄭仇宋是年與鄭盟于武父
遂與鄭伯伐宋十三年復會鄭伯與宋戰而敗之十四
年公又會鄭伯于曹而鄭伯使其弟語來盟及十五年
鄭厲公出奔於蔡而世子忽復歸于鄭厲公宋雍氏出
也故公會宋公伐鄭以納突至於十六年又㑹宋公于
曹遂與宋公伐鄭於是魯復與鄭仇矣大抵宋鄭積憾
其來久矣而魯介其間與宋則背鄭與鄭則棄宋勢不
兩立義忘久要交兵結怨殆無虛歲誠春秋大亂之本
[003-7a]

   齊魯交怨
齊魯鄰國世為婚姻而仇好不常於桓為甚觀其初繼
前好二年會于榖三年會于嬴秋娶於齊㑹於讙而冬
齊侯使其弟年來聘其合黨締交可謂固矣至十年魯
以周班後鄭而齊遂稱兵不顧姻好故經書來戰于郎
言曲在齊也十三年齊以郎之戰未得志於魯因宋鄭
取賂之仇帥衛燕宋以伐魯桓嘗親紀鄭故以紀侯鄭
[003-7b]
伯以敗齊師四國稱師者惡其無名之衆殘暴於干戈
不道之甚矣十五年公㑹齊侯于艾於是復修齊好而
左氏以為定許十七年又盟齊侯于黄左氏以為平齊
紀且謀衛也夫齊魯衛積釁交怨不能自固二國之歡
而區區平定不亦左乎故黄之盟口血未乾遂及齊師
戰焉終乎十八年復會于濼而内淫不制殞身於齊盖
桓公自取之也
   朝聘于桓
[003-8a]
桓有簒逆之大惡天子當誅不當聘諸侯當討不當朝
凡書朝聘皆惡之也然攷之羣公雖有朝聘之文惟桓
居多凡言聘者三四年宰渠伯糾五年仍叔之子八年
家父是也言朝者七二年滕杞六年紀侯七年榖伯鄧
侯九年曹世子十五年邾人牟人葛人是也夫以桓之
不道宜棄絶於當時使不得與諸侯齒而其朝聘獨多
於羣公意其暴横自肆故小國畏之天子禮之聖人備
書於冊以明春秋之世禮義凌遲而桀逆者得以逞其
[003-8b]
志也
   桓書烝嘗
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唯桓公一書有年宣公一書大有
年而四時之祭唯桓書烝嘗各一而餘皆不書盖桓簒
弑自立宜饑饉屢臻而反𫉬有年之報故聖人以非常
書之曰有年者言其不宜有也烝嘗所以事宗廟桓負
大逆不以義享先君而區區薦著以為禮則先君將吐
其祀其何福之有故獨於桓書烝嘗盖為此也
[003-9a]
   狩郎大閲
經書狩三大閲一於莊公書公及齊人狩于禚盖為齊
人書於哀公書西狩𫉬麟盖為𫉬麟書唯桓狩于郎獨
譏其狩盖桓簒逆不道不能反身修德四年狩郎六年
大閲徒阻兵安忍以為威強而已故聖人書之以見意
   凌蔑小國
隠元年盟邾于蔑七年伐邾至桓八年復有伐邾之役
及十五年邾人來朝故十七年始與邾儀父修好則桓
[003-9b]
凌蔑於此可見
  莊公
   不道有三
魯十二公驕淫不道莫甚於莊公攷其行事其罪之尤
者三忘亷恥而事仇讎一也蔑禮教而急婚姻二也忽
灾異而尚奢侈三也始桓與夫人如齊以致彭生之禍
則莊公於齊義當有不共戴天之讎固宜嘗膽痛心強
兵力政内以防閑其母外以問罪於齊焚舟破甑卷土
[003-10a]
一戰以雪父仇可也既不能然乃甘心忍耻坐視文姜
恣桑中之亂且復委身事齊連歲奔走不知莊公之心
其有父乎其無父乎以國君而無父謂之禽獸可也有
父而忘父之讎是無父也嗚呼天下安有無父之國而
莊公忍為此哉是以春秋所書元年夫人孫于齊二年
㑹齊侯于禚三年溺㑹齊師伐衛夫人如齊者再而公
不禁反連讎敵之人以伐兄弟之國則公之無耻不義
甚矣四年姜氏享齊侯于祝邱冬公及齊人狩于禚五
[003-10b]
年姜氏如齊師冬公會齊人伐衛六年齊人來歸衛俘
夫姜氏之與齊侯始享於祝邱至於如齊師則其淫亂
尤甚於前莊公之心亦可醜矣方且與之出狩與之伐
衛而又受其俘是姜氏之醜愈著而莊公之事齊愈親
也七年姜氏㑹齊侯于防冬㑹于榖八年師及齊師圍
郕郕降于齊師夫市井小人忘義而忍交讎人者以利
奪也今莊公收事齊之惡於已歸降郕之利於齊是小
人之不若矣唯九年以伐齊納糾與齊侯戰于乾時至
[003-11a]
是始與齊戰雖魯弱齊強不免於敗使莊公即位之初
能舉是戰以雪桓之耻則師雖不利君子猶將取之而
莊公之戰能用之於子糾反不能用於其父不亦左乎前
所謂忘廉恥而事讎敵者此也 如齊納幣逆女婚姻
之禮春秋之所甚嚴也齊與魯雖世為婚姻然莊公父
弑母亂有重讎於齊雖百世絶之未為非義今乃急於
結婚不顧父母之大辱固已不勝誅矣而又不待親迎
之期奔走齊境亂違禮典其惡不亦甚乎故二十一年
[003-11b]
書夫人姜氏薨二十二年公如齊納幣夫三年之喪古
今通義雖閭閻市井亦不敢廢先王之禮莊公身為國
君而敗俗亂常居喪納采是與禽獸等耳故二十三年
公如齊觀社又及齊侯遇于榖冬又會於扈二十四年
遂如齊逆女原莊公之心盖以夫婦重於父母婚禮急
於䘮制今姜氏既終唯惧齊之我絶也是以不顧讎而
交婚不終䘮而納幣而又急急於會盟以求媚於齊且
如齊而逆女夫親迎雖古有之然諸侯親迎當迎於其
[003-12a]
所館故有親御授綏之禮豈有委社稷宗廟逺適他國
而逆婦者乎然則經書公如齊逆女者譏公越禮而如
齊也前所謂蔑禮義而急婚姻者此也 城築宫廟春
秋之法凡城築之妄興宫廟之踰制必書於冊不隠焉
者所以防僭亂抑奢侈節財用重民力也周室中興儉
宫室小寢廟詩人美之載於斯干不幸東遷之後諸侯
僭侈禮制放壞宫室興築競為奢異而莊公最其甚者
故二十三年書丹桓宫楹二十四年刻桓宫桷而是年
[003-12b]
姜氏入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原莊公之心盖欲崇飭
宗廟以夸齊女將為廟見之美觀而忘其奢侈之大惡
自後連歲灾異數示警戒而莊公不恤天變侈心日滋
是以二十四年秋大水二十六年冬日食二十八年冬
築郿無麥禾臧孫辰告糴于齊二十九年新延廏秋有
蜚冬城諸及防三十二年城小榖夫大水日食矣而且
築郿無麥禾告糴矣而且新延廏有蜚矣而城諸及防
日又食矣而三築臺不雨矣而城小榖是莊公之心不
[003-13a]
惧天變不恤民力惟城築是務宜乎春秋書之以甚其
惡前所謂忽災異而尚奢侈者此也
   伐戎
魯自隠桓與戎㑹盟至莊公始伐之夫戎之不可不伐
久矣必其勤脩國政在已無愆而後能攘却之耳今莊
公驕淫不道政彫民疲遂致蠻戎醜類得以乗間侵侮
而莊公摶手無計俟其既去使往追之其來既不能禦
則去而追之何益也是以十八年書公追戎於濟西盖
[003-13b]
病公之追戎也追之無及如二十六年書公伐戎公至
自伐戎書至者危公之伐戎也追之伐之皆不能成功
故攘却之功歸於齊侯是以三十一年書齊侯來獻戎
㨗者所以愧魯也嗚呼魯以周公之後守天子之東藩
土地之廣人民之衆非不可以致伐也而莊公疲弊國
政不能成功反借力於人以禦國難其不同邢衛之滅
亡幸矣
  閔公
[003-14a]
   遇弑責季子
按左傳莊公薨其子繼立者三般閔僖是也子般出於
孟任閔公出於叔姜僖公出於成風其弟三公子慶父
叔牙季友所謂三桓也始公疾問後於叔牙叔牙欲立
慶父季友欲立子般季友之意以公黨氏之合嘗以夫
人許之故公死之後欲實其言遂酖叔牙而立子般及
子般即位慶父爭立遂賊子般而季友奔陳閔公繼立
按杜注云閔公莊之庶子僖公閔之庶兄則僖與閔皆
[003-14b]
庶也而僖為長曷不舍閔而立僖盖閔公哀姜娣叔姜
之子哀姜叔姜則皆齊女也故齊人私閔公而立之非
禮也夫閔公冲幼初嗣國統而慶父爭權魯國多難故
元年公及齊侯盟于落姑請復季氏于陳以靖國難經
書季子來歸冬齊仲孫來盖魯借力於齊欲以除慶父
之惡故仲孫來者省魯難也及二年公薨左氏備載其
事以為慶父弑之既弑而奔莒季友乃立僖公以賂求
共仲於莒莒人歸之及宻而縊自是魯難始息矣夫以
[003-15a]
季友之賢舉國仰望然當子般被弑不以死守乃避難
出奔陳及閔公既立盟齊侯以召之季子始歸夫公之
所以眷眷於季子者盖將以除慶父之惡輔已而安社
稷者也及其來歸公卒不免於慶父之手則罪於季子
可知矣或者恕之以為子般既死閔公未立魯國之祚
危如綴旒使季子不去則禍并及於季子死則魯統絶
矣故季子去之所以存魯也逮其歸魯而慶父暴横盤
結已久未能遽誅遂致閔公之弑原季子之心非不欲
[003-15b]
殺慶父特勢有所未可耳是不然古之賢者當危疑之
時負㓜君之托必也忠足以犯難智足以應變勇足以
濟功然後可以安國家利社稷而不負其所倚今季子
始以死奉般已弑乃避難奔陳是不忠也魯有君而歸
不能即誅慶父而稔成其釁是不勇也慶父之惡煽焰
於魯雖庸人孺子亦料其必變以季子之賢禍萌而不知
變起而不測是不智也夫既無忠以死難勇以赴功智
以應變而欲任魯國之託要賢者之譽不亦難乎三傳
[003-16a]
以經書其字且曰來歸皆見取於聖人殊不知其書來
歸者乃外之辭也嗚呼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難其
人也久矣閔公㓜年即位遭值多難國勢委靡所望以
扶持者季子一人而已而忠義不立臨難苟免卒使閔
公不得死於牖下豈不哀哉
  僖公名申荘公子閔公庶兄母成風夫人聲姜在/位三十三年諡法小心畏忌曰僖
   既不能霸諸侯又不能恪守信義以衛中國
魯十二公唯僖最號賢君其終始值齊晉更霸與諸侯
[003-16b]
從盟會是時強楚畏服中國帖然故侵伐之事罕見於
經方小白主霸從盟㑹者凡十元年㑹檉四年㑹伐楚
五年㑹首止六年㑹伐鄭七年㑹寗母八年會洮九年
會葵邱十三年會鹹十八年會牡邱十六年會淮是也
唯二年貫之盟三年陽榖之㑹經不書公然二會齊霸
最盛雖逺國亦來特舉齊宋則公與㑹可知也逮重耳
既興一戰敗楚公與㑹盟者三二十八年踐土温二十
九年翟泉是也夫以僖公之賢守土東藩固可以興霸
[003-17a]
業尊周室以光周公之烈在位三十三年卒不能率諸
侯圖霸而使其功歸於齊晉豈可謂之賢哉小白既霸
公親受盟當固信堅好無渝附齊之心可也及齊侯既
没十八年宋公連三國伐齊公雖有救齊之美然自是
以來與楚交好故二十一年楚來獻㨗於是有薄之盟
至二十六年齊兩侵我公子遂如楚乞師伐齊取榖始
附楚而讎齊矣二十七年又㑹楚盟于宋則與楚交好
如此之固説者以謂齊師見侵公當報齊連楚伐齊非
[003-17b]
公罪也是不然夫楚以荆蠻醜類陵駕中原小白既没
所賴合諸侯以折服之者在魯宋諸君爾今公既不能
服之又且忘齊大德援楚之強以報齊役是重可罪也
且使魯必於伐齊而求援於人則帥中國之師同以赴
難將無不可安可背華即夷以長楚之驕暴哉及二十
八年晉侯舉城濮之戰公又不與意者得楚之助挾兩
端以觀望楚勝則附楚晉勝則從晉幸而晉侯兵威亟
振大衂楚師紹霸中國故踐土翟泉之盟温之㑹奔走
[003-18a]
晉命不敢向楚嗚呼賢如僖公詩人頌之猶不免視夷
夏強弱以為向背况其他乎
   伐邾
僖公在位三十三年加兵於邾者六元年書敗邾師二
十一年書公伐邾二十二年書公伐邾取須句及邾人
戰於升陘三十三年書公子遂帥師伐邾是年公又伐
邾取訾婁書敗一書伐二書伐而取邑者二及戰者一
夫邾魯附庸之國常朝於魯自隠桓以來雖間與盟而
[003-18b]
每被侵伐然未有如僖之甚者考桓以來至僖之時邾
當來朝則僖之數加侵伐者切意自恃其賢故責邾之
不朝尤深也夫公以賢自居則當帥先諸侯朝覲天子
然後可以責人爾在位之久未嘗一至京師至若天子
以三公來聘乃遣一大夫報之則僖之不君盖有甚於
邾子者已則不恭而反傲然責邾之不服賢者固如是
乎是以春秋書伐書取書戰皆以罪僖公也經書公如
皆朝也内諱朝故以如書之
[003-19a]
   不朝王而事齊晉
自隠桓莊閔未嘗事齊晉至僖十年始書公如齊及十
五年三十三年書公如齊者凡三而大夫書如齊者三
如晉者二當時小白重耳未嘗遣使聘魯而魯數往事
之者盖以二公主霸威令行乎諸侯故公與大夫奉事
之禮如此其謹也説者以為齊晉既霸糾合諸侯抑強
楚尊王室而公能附從以託於名義有足嘉者故春秋
書之是不然春秋之義莫大於尊王罪莫大於不尊王
[003-19b]
攷之於經踐土之盟温之會雖兩書公朝於王所然不
能朝於京師反使天子委身從之雖曰朝王猶不朝也
至三十年天王使宰周公來聘公子遂如京師遂如晉
取濟西田而公子遂復如晉夫以天子之尊屈三公之
重下聘於列國其禮之可謂至矣僖公不能因是以朝
王乃使陪臣報聘况仲遂之出意在適晉以取濟西之
田又非主於朝王也夫天子之聘而已不朝大夫報聘
而禮不專則公尊王之心果何在哉待天子蔑然如此
[003-20a]
至於齊晉則連車結軌切切然奉事之不暇其負文武
周公之制盖亦甚矣大抵春秋之世列國諸侯皆以強
凌弱齊晉強國則甘心事之至於周室凌遲天子㣲弱
刑威既不加於諸侯是以諸侯視之僅若滕薛之君耳
可勝歎哉
   書不雨
春秋書不雨三公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僖二年冬十
月不雨二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文二年自十
[003-20b]
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皆自正月不雨
至於秋七月按榖梁云僖公毎於首時三書不雨者勤
雨也勤雨者有志乎民者也至文公則厯時不雨不言
不雨者不憂雨也不憂雨者無志於民也發㣲亦言不
雨一時即書者僖公憂民俱灾之甚也文公三時不書
惡文公無閔雨之心則春繫之以王時向使莊公之年
如僖不雨則聖人書之亦當等於文公矣豈復繫之以
首月哉用是以觀聖人之戒畏天恤民可知
[003-21a]
  文公
   始附晉而易齊終如齊而疎晉
魯君之事齊晉久矣盖當僖公時齊晉更霸而齊與魯
壤地相接世為婚姻尤其親者魯所奉事之禮當不減
於晉可也然考之文公自即位之初敦睦晉好比歲奔
走而待齊蔑然至十四年以叔姬之故交兵於齊始結
盟會而事晉頗簡故元年公孫敖㑹晉侯二年及晉處
父盟是年公孫敖又會晉士縠盟三年公始如晉及晉
[003-21b]
侯盟盖去年公及陽處父盟嫌大夫與君伉故次年遂
如晉改盟而與晉侯盟也夫晉與魯雖強弱不等然皆
列國諸侯也今晉以大夫盟可謂輕魯矣公不之耻既
越禮與盟而又親往朝晉就盟晉庭則屈身辱國於此
為甚其所以事晉者反同一大夫耳及五年公孫敖如
晉六年季孫行父如晉冬公子遂如晉㑹塟八年晉趙
盾盟于衡雍十一年叔仲彭生會郤缺于承匡十三年公
如晉衛侯㑹公于沓公及晉侯盟十五年季孫行父如
[003-22a]
晉冬又就盟凡此公如晉就盟者二大夫如晉者五大
夫㑹盟者四盖公自即位以來所以事晉者如此其謹
也至於齊則自元年公孫敖一往聘之其後不過納幣
逆婦兩至齊境至盟好朝聘之禮則蔑然矣有朝聘會
盟所以講信修睦輯寧邦國則弱小之國勤事大邦固
所不免也今魯公始則附晉而易齊及齊見伐則好齊
而踈晉始終反覆不能自固於未患之前而見屈於臨
難之際以苟紓禍患向使晉復加兵又將背齊乎嗚呼
[003-22b]
國君無禮以自固則納侮於人固其宜者此魯之削弱
所以自文公始也
   大夫始僭
春秋以文公以來各變文示義盖當是時諸侯失政大
夫擅權盟㑹侵伐之事始專於臣下今攷之經元年公
孫敖㑹晉侯于戚此始專㑹也二年及晉處父盟此始
專盟也三年叔孫得臣會晉人宋人鄭人陳人衛人伐
沈此始專伐也八年公子遂㑹晉趙盾盟于衛雍是二
[003-23a]
大夫專盟公子遂㑹雒戎盟于暴此始專㑹戎也九年
公子遂㑹晉人宋人衛人許人救鄭此大夫專救也十
一年叔仲彭生會晋郤缺于承匡此二大夫專㑹也十二
年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此内臣始專城邑也十八
年公子遂叔孫得臣如齊此二大夫同如國也夫自隠
公以來内臣嘗出㑹矣未有獨㑹一國諸侯者至此元
年敖㑹晉侯所以為專會之始也嘗有兩國盟矣未有
大夫自盟諸侯不聞逮十四年以叔姬之難單伯始如
[003-23b]
齊矣攷左氏初子叔姬妃齊昭公生舍叔姬無寵舍無
威及昭公卒舍即位公子商人弑舍自立公子遂始告
於王請以王命求昭姬於齊冬單伯遂如齊請子叔姬
齊人執之又執叔姬欲以辱魯至十五年齊人許單伯
請而赦之使來致命故經書單伯至自齊又書齊人來
歸子叔姬是年秋齊人侵我西鄙季文子告于晉冬十
有一月諸侯盟于扈以謀伐齊齊人賂晉侯諸侯不克
伐故冬齊人又侵我西鄙遂伐曹入其郛左氏曰齊侯
[003-24a]
侵我謂諸侯不能也伐曹入其郛討其來朝也至十六
年季孫行父㑹齊侯于陽榖齊侯弗及盟左氏以為公
有疾使行父請盟齊侯不肯曰請侯君間盖未欲好於
魯也至是年公子遂及齊侯盟于郪邱左氏謂公使仲
遂納賂於齊齊侯許盟十七年齊侯伐我西鄙公遂及
齊侯盟于榖盖自單伯如齊至是四年魯連歲病齊之
難故三請于齊以求盟㑹於是齊魯始平矣故十七年
冬公子遂如齊十八年公子遂叔孫得臣如齊冬季孫
[003-24b]
行父又如齊兩年之間僅免侵伐而魯以齊故聘問之
禮必懈於晉故自十五年季孫行父兩如晉聘而後不
復往晉焉夫諸侯尊者公及處父盟所以為專盟之始
也前此隠元年及宋人盟八年公及莒人盟莊二十三
年及齊髙傒盟不過間見於經未有如文公以後之盛
也嘗有大夫㑹伐矣然必帥師亦未有數國大夫㑹伐
者盖帥師者伐雖在於大夫而命實出於諸侯至此不
稱帥師又㑹五國大夫所以為專伐之始也嘗有大夫
[003-25a]
盟諸侯矣未有二大夫自盟者此年遂與趙盾所以為
二大夫專盟之始也嘗有公㑹戎盟矣未有大夫盟戎
者此言遂盟雒戎所以為内臣盟戎之始也嘗書大夫
救矣未有不言帥師者此遂㑹諸大夫救鄭不言帥師
者所以為大夫專救之始也嘗有大夫與諸侯㑹矣未
有二大夫自㑹者此叔彭生郤缺會于承匡所以為二
大夫專㑹之始也嘗有城邑矣未有大夫帥師自城者
此行父城諸及鄆所以為内臣城邑之始也嘗有内臣
[003-25b]
如他國矣未有二大夫同如者此敖與得臣如齊所以
為二大夫同如他國之始也嗚呼東遷之後始也諸侯
僭天子今也大夫僣諸侯則名分不正王道之衰至此
甚矣陵遲至於湨梁之盟天下之政盡歸大夫不復有
諸侯可勝歎哉
   不修政不愛民不能馭臣
人君之大槩有三曰修政曰愛民曰馭臣此三者治國
之大本也文公不君荒墜厥緒臨政無憂勤之誠是不
[003-26a]
能修政也遇灾無惻怛之心是不能愛民也御下無威
福之柄是不能馭臣也是以春秋備書以譏之攷文六
年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十六年四不視朔夫時以作
事事以厚生生民之本在焉則頒朔布政誠國之典也
文公怠於國政始以閏月不行告朔之禮然猶朝於廟
則猶之可也至於四不視朔則其廢禮甚矣豈非不能
修政乎二年自十二月不雨至於秋七月十年十三年
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榖梁云厯三時而書者不憂
[003-26b]
雨也不憂雨者無志於民也夫一年之間而三時不雨
孔子直書之與僖公異辭則其無勤民之心可知矣豈
非不能愛民乎經於文公書大夫㑹盟侵伐及聘問他
國者三十而公孫敖六叔孫得臣五季孫行父七公子
遂九叔彭生二單伯一夫自隠桓以來大夫出境如他
國專事者固有之矣然未有如文公之時如國專事如
是之甚者按公孫敖七年如莒莅盟八年如京師不至
而復遂奔莒夫敖始以莅盟而如莒然猶為國事也至
[003-27a]
次年如京師不至而遂奔莒則是廢君之命私適他國
其放恣可知矣其後季孫行父公子遂得臣彭生不請
公命專盟專伐踰國越境往來自如而公弗能制則威
福之柄已陰奪矣豈非不能馭臣乎夫魯國之弱自隠
起之然自僖公猶能増修國政愛民馭臣備見詩人之
頌文公嗣位不能光紹前烈以繼箕裘之志卒使僖公
之業墜地不振惜哉
  宣公
[003-27b]
   好齊仇晉
魯自文公十四年以叔姬之難齊晉仇魯故其事齊之
禮頗加於晉而宣公有甚者攷其在位公之如齊者五
四年五年九年十年二/會齊侯者一元年/會伐者一七/
年/及齊平國者一四年平莒及郯/大夫如齊者六六年/
公子遂行父八年公子遂十年歸父行父冬公孫歸父/
女者一元年/此公與大夫事齊之始終也夫以文公之
事齊雖謹於前人然不過聘問盟會以固兩國之好而
[003-28a]
己未有割先君之地而與齊者也至宣公即位遂以濟
西之田求寵於齊魯與齊田自此始也/故經書齊人取
濟西田盖甚齊之強魯之不當與也至十年齊人歸我
濟西田左氏謂齊侯以我服故歸之杜預謂公比年朝
齊則齊所以歸田者盖以魯之屈服也然當時雖出於
魯自爾浸啟齊侯侵奪之心故汶陽之田復歸於齊至
鞍之戰四犬夫帥師敗齊乃克取之則魯國之田所以
或予或取而不能自固者實自宣公始也雖齊晉當時
[003-28b]
皆強國而宣公所奉事者常切切於齊至晉則聘問濶
畧唯十七年斷道之盟與晉同會至十八年公孫歸父
一聘而止耳盖晉雖盟主而齊鄰國也晉霸既衰魯惧
齊之侵伐其待三國獨加於齊者以紓目前之禍也嗚
呼魯之事齊比歲奔走不敢寜居而齊之待魯終宣公
不過一聘則其削弱盖又甚於文公也
   不恤災異
昔宋大水公使臧文仲弔之公子御説曰孤實不德天
[003-29a]
降之灾臧文仲謂是宜為君有恤民之心蓋古之賢君
遇天之變則恐惧修省約己厚民庶以感動天心潛消
變異使中國之民不至於困弊也魯自莊公之後灾異
之見惟宣公為多若六年十三年十五年三書螽七年
一書旱十一年一書大水十年十五年二書饑十五年
一書蝝生是皆妨農困民之灾也宣公不知修德省灾
輕賦薄斂以弭天變乃始壞周公之法踰什一之制履
畆而稅作俑於魯重困民力於彫瘵之餘其貪暴無厭
[003-29b]
盖亦甚矣幸而稅畆之明年五榖皆熟故春秋以大有
年書之盖喜其上下僅足以少紓民力使公不至於暴
斂不然則裒克之政殆有甚於税畆者矣公羊傳什一
者天下之中制什一行而頌聲作矣宣公變古易常首
為苛政致使後世襲之作邱甲用田賦紛然並作民不
聊生豈非不貸之惡哉
   公孫歸父專權奔亡與公孫敖相類
文公怠於國政公孫敖專制㑹盟故元年㑹晉侯於戚
[003-30a]
二年盟諸侯于垂隴自是擅權於魯至八年廢君之命
出奔于莒皆文公不能馭之故其放恣如此也宣公繼
文而立不能鑒前覆轍而自十年以來委政歸父十年/
兩如齊一伐邾十一年帥師伐莒十四年㑹于縠十五/
年㑹楚子于宋/出會諸侯聘問侵伐得自肆其專恣有
甚於敖者是以十八年如晉而還遂奔於齊其廢命出
奔之惡大與敖類得非宣公不制之於其始故其貽患
至此乎
[003-30b]
 
 
 
 
 
 
 
 春秋比事卷三